他把藥液掛在支架上，鮮紅色的藥液仿佛某種奇異的血，映在青年深紫色的眸底。裴歌微微皺眉，這藥液的顏色總會讓他聯(lián)想到鮮血。

    也許是他臉色古怪，水月神音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解釋道：

    “先前確實……我同意過林舟君的請求。但這樣隱瞞病患，也并不是我能接受的。你所見到的它，確實是alpha血液提取物和藥物以一定比例所調(diào)制出來的。如果你的身體能夠接受它，就意味著你還有痊愈的可能性?！?/br>
    “但同樣的，中國有句古話說‘是藥三分毒’，它的副作用就是成癮。如果你接受了它，這輩子就無法離開血液提供者了?！?/br>
    水月神音抿唇，神色復(fù)雜，手指摩挲著透明藥袋，聲音極輕：

    “你知道的，這只是單方面的捆綁。一旦開啟，就無法回頭了。這樣的結(jié)局，你接受嗎？”

    裴歌垂眸，低下頭擺弄著林舟的手。那孩子頭靠在他肩上，睡得昏沉，外界所發(fā)生的聲響自然也難以傳入他的耳朵。大概是太累了。

    青年抬起頭，視線向上，穿過水月神音，望向了窗外碧綠蔥蘢的滿墻爬山虎。一些細微到難以覺察，仿若水晶般在那濃郁的綠色中散發(fā)微光。

    裴歌握住那孩子的手，就好像握住了這滿墻的爬山虎。破碎的記憶猶如散落在四周的塵埃，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青榛子和橡樹混合在一起的氣味，還不錯吧？……”

    似乎有道熟悉的聲音。

    也許就是他自己的聲音……只是聽上去，太過陌生了。視線所及之處不再是滿目翠綠的爬山虎，而是猶如海洋般的綠色森林。

    他眼底的笑意那樣溫暖，手臂輕輕支撐臉頰，整個人都不再緊繃著。

    而他看向的人，也與面前人的模樣別無二致。

    原來這就是他所經(jīng)歷的。奇妙的體驗，卻又似乎似曾相識。哪怕只是看著，也心生羨慕，想要再回到那個時刻被那孩子注視在眼底。

    他會笑起來嗎？

    語氣溫柔地搭話，笑起來的模樣可愛，帶著年少愛慕者獨有的純粹感，那樣溫暖仿佛太陽一樣的眼神，就連記憶的深處都彌漫著桂花的香氣。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認識了么？

    “這樣的結(jié)局，你愿意接受嗎？”

    水月神音再次開口，卻充滿耐心。他垂下手，無聲地凝望面前的omega。

    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面前展現(xiàn)奇跡。還未開始輸液，那原本深紫色的眸就有了曾經(jīng)的輪廓。

    “……不，我不接受。水月先生，感謝您的付出，也感謝您愿意告訴我這一切。我不能那樣自私，用自己的一生去捆綁林舟。老實說我真的不怕成癮這樣的副作用，但我還是……對于我來說，完全信任一個人太難了?！?/br>
    “過不了心里的坎兒，因為在林舟闖入你的記憶之前，你并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裴歌一怔。

    水月神音望著他，輕聲道：“而林舟是個意外。他是闖入你記憶中，不屬于任何一方的意外?？墒前∨峋?，‘信任’本身就極其困難?！?/br>
    裴歌卻搖了搖頭，固執(zhí)道：“我當然相信您的能力，也愿意相信那份藥確實可以幫助我恢復(fù)原樣?？赡菢拥脑挘种蹠晃依ё×税?？如果所謂的痊愈就是向他無止盡索取，就請給我普通的精神類藥物吧。”

    “即使林舟出于自愿，我不能、也不想這樣對待他。請您為我隱瞞，我是說，保密。”裴歌摸了摸男孩的頭發(fā)，手指蹭了蹭他的下巴，像逗貓一樣笑起來：“只要不告訴他就好了。只要他不知道，我就能一直欺騙他告訴他我已經(jīng)痊愈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不后悔?！?/br>
    水月神音把藥袋取下來，看上去沒多大震驚。也許是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jié)果，于他而言，多少也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裴君，abo屬性下的人體，本就是貪吃的孩子。而你既不能得到相應(yīng)的滿足，身體也不能接受陌生的alpha信息素濃液。”水月神音啞然，目光直視對方的眼睛，“哪怕真的有奇跡發(fā)生，你也真的能夠痊愈，沒有林舟的血液提取物，日后你身體上的反應(yīng)也會相當難熬?！?/br>
    “我愿意尊重你的選擇。但作為你的主治醫(yī)師，我依然要勸你謹慎思考這個選擇。涉及到林舟，這樣的事情你應(yīng)該與他一同商量，而不是你、或者他單獨決斷?！疄榱藢Ψ蕉谩@樣的理由在我看來，其實算不上什么很好的理由，而是一種附加的壓力?！?/br>
    “恰好今天是星期五，緊挨著兩天就是周六日。這兩天你們不用來研究所?！彼律褚羝鹕?，從配藥室里拿了兩天份額，提前配好的藥液。

    “全然的信任對于任何人來說，似乎都不是易事。但還有值得付出信任的人，就已經(jīng)很好了?！?/br>
    水月神音喝盡了杯子里的咖啡，披著白色實驗衣站到窗邊。

    氤氳霧氣的雨水來得突兀，滿墻的爬山虎被雨水反復(fù)沖刷，綠色的葉片也在這次大雨下變得干凈。

    裴歌靜默，雖不知道水月神音的意思，卻還是點了點頭，認同了這句話。

    水月神音就這樣望著窗外，心里思索著那些還未完成的事情。

    其實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忙碌，要兼顧著學生們的論文和實驗，甚至昨日的實驗數(shù)據(jù)也還沒有錄入完畢。

    繁多的工作早已習慣，他適應(yīng)研究所的快節(jié)奏，忙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時間照顧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