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寧靜的夜幕中入睡，連煋睡得不安穩(wěn)，昏昏沉沉不敢深眠，還在愁慮離開的事。

    翌日入夜，晦暗穹頂被凍僵的云裹住，透不出半點兒光。

    連煋穿著沉厚的工作服，隨爸媽來到營地外頭的小碼頭，說是碼頭，不過在冰面鑿開一個水道，讓船只可以通行。

    在霧燈之下，一艘不算大的破冰船停留水面，船體中間的貨艙累落著不少混泥土沉管。

    連嘉寧告訴連煋，這一批沉管尺寸不合適，需要運回加拿大回爐重造。

    連嘉寧的計劃是讓連煋躲在沉管中，躲過檢查，跟著船一起出去，等離開這片冰區(qū)再出來，她已經(jīng)安排了一個接應(yīng)人，到時候會把連煋從沉管里接到艙房去。

    碼頭人影寂寥，只有一輛吊機(jī)在工作，所有人都穿著厚重的抗寒服，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看不出真面目。

    連嘉寧對這里的情況了然于心，帶著連煋一路順著踏著昏暗，偷偷摸摸上了船，來到船體中央的貨艙。

    連嘉寧按著連煋的肩膀，讓她進(jìn)入沉管中，并將一個背包給她，“連煋，等離開這里三個小時，寧凝就回來接你去艙房，你一直跟著她，就能到加拿大了?！?/br>
    “她靠譜嗎，不會有事吧？”

    “她是mama的人，信得過?！?/br>
    時間緊急，母女倆沒空說太多告別的話，簡單交代幾句，連嘉寧就下船了。

    對于船只從基地離開，汪恩旗管理嚴(yán)格，每一艘船離開，她都要親自上船檢查。

    這次如舊，破冰船啟航前，汪恩旗上了船，按照自己的一套流程開始檢查，從首舷開始，輪機(jī)艙、駕駛艙、船員住區(qū)、廚房，每一個角落都認(rèn)真檢查。

    最后檢查貨艙里的沉管時，她一根根看過去，拿著手電照進(jìn)沉管內(nèi)壁。

    連嘉寧屏息凝神在船下等著，眼看即將檢查到連煋藏匿的沉管時，喊道：“恩旗，b2號的發(fā)電機(jī)出故障了，好像是漏油了，你去看看吧?！?/br>
    汪恩旗握著手電往她這邊照過來，眼神銳利，并不因為連嘉寧的話而打亂節(jié)奏，淡聲道：“我檢查完了再去?！?/br>
    她繼續(xù)走著，一根根沉管有條不紊地檢查，來到了8號沉管。

    連嘉寧心驚rou跳，連煋就藏在8號沉管，雖然放了一面擋板進(jìn)行偽裝，但汪恩旗向來心細(xì)如發(fā)，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去。

    果不其然，汪恩旗發(fā)現(xiàn)了沉管里的擋板，她自己鉆進(jìn)沉管內(nèi)，將擋板扯開，打著手電看過去，擋板那頭空無一物。

    汪恩旗提著擋板出來，丟給一旁的水手，囑咐道：“以后沉管里記得清理干凈?！?/br>
    “是?！?/br>
    連嘉寧視線隨著汪恩旗移動，瞳孔發(fā)緊，直到汪恩旗下船了，她才躲到暗處用對講機(jī)聯(lián)系連煋。

    這里衛(wèi)星線路都被屏蔽，只有汪恩旗辦公室才能打電話，連嘉寧只能用對講機(jī)聯(lián)系連煋。

    她捂著嘴壓聲問道：“元元，你沒在8號沉管嗎？”

    連煋有點兒小得意，“我現(xiàn)在躲在3號管呢，汪恩旗檢查8號之前，我就偷偷溜到3號去了?！?/br>
    “那就好，差點讓她發(fā)現(xiàn)了，你辛苦一下，等三個小時后寧凝會來接你去艙房的。”

    “沒事，媽，你就放心吧。”

    發(fā)動機(jī)的轟鳴聲在寂夜中格外響亮，一切檢查完畢，這艘破冰船就要離開營地，將會南下離開冰區(qū)，到達(dá)流動海域后，再進(jìn)入正常的航線。

    連煋在水泥管里等了三個小時，一束耀眼的光從管口照進(jìn)來，連煋看過去，被亮光刺得眼睛疼，下意識抬手擋住眼睛。

    手電光移開了，照在管壁，寧凝晃了晃手電，冷聲道：“出來吧，我是寧凝，你媽讓我來接你?！?/br>
    連煋抱著背包，手忙腳亂爬出來。

    寧凝和連煋差不多年紀(jì)，面相看起來比連煋成熟很多，“跟在我身后，別亂走?！闭f完，她把手電關(guān)掉了，四周昏暗了許多，只有桅桿的航向燈還在亮著。

    寧凝步子很快，連煋幾乎時小跑著才能跟上。

    中途遇上了船上的大副，大副尚未看過來時，寧凝一把將連煋推到通向輪機(jī)室的樓梯拐角，連煋摔得暈頭轉(zhuǎn)向。

    大副朝寧凝走來，簡單打過招呼，就離開了。

    等大副走遠(yuǎn)，寧凝才跨步到連煋面前，“走吧?！?/br>
    連煋捂著被磕到膝蓋，揉了揉，抱緊背包起來。

    一路鬼鬼祟祟，總算是跟著寧凝來到住宿艙房，這里是寧凝的宿舍，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柜，一張桌子，還有個獨立衛(wèi)浴，很簡潔。

    “從現(xiàn)在一直到加拿大，你只能待在我的宿舍。”寧凝道。

    “好，謝謝你?！边B煋放下背包，在屋里環(huán)視了一圈，“那我睡哪里？”

    寧凝從床底下拉出一張折疊床，將折疊床展開，從衣柜找出被子和毯子鋪好，“你就睡這里?！?/br>
    “好?！?/br>
    連煋覺得寧凝不太好接觸，也沒敢和她說話，直到第二天晚上，她才試圖緩和兩人之間僵冷的氣氛，“寧凝，你知道基地里在做什么嗎？”

    “不清楚，在開采新資源吧，聽說是個國家級別的保密項目?！睂幠裏o所謂道。

    連煋：“你就不好奇嗎？”

    寧凝躺在床上，姿勢板正，仰躺著雙手交疊合在腹部，“為什么要好奇，我只是個打工的，只要我的工資給得夠，他們在干什么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說到這個，寧凝似乎有點炫耀的意思，板正的身子總算是動了動，側(cè)躺著看向連煋，“你猜我給汪賞運一趟貨多少錢？”

    “多少？”

    “八萬美元?！睂幠o她比了個八的手勢。

    連煋：“可以，你是怎么找到這份工作的？”

    寧凝又改為仰躺，“你mama給我介紹的?！?/br>
    連煋好奇地問：“你和我媽以前就認(rèn)識嗎？”

    寧凝：“前幾年跑船的時候認(rèn)識的?！?/br>
    第三天，連煋的衛(wèi)星手機(jī)終于有了點信號，她嘗試給竹響打電話，磕磕絆絆打了幾次，總算是打通了。

    竹響聽到她的聲音時，喜極而泣，“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真的要嚇?biāo)懒耍　?/br>
    連煋緊忙囑咐她，“我現(xiàn)在沒事，情況很復(fù)雜，等我回去了再和你們說，你現(xiàn)在在哪里？”

    竹響說話速度很快，“我們之前找了你一個月，找不到就回俄羅斯補(bǔ)充物資，現(xiàn)在又回來了，還是開你的船，我們現(xiàn)在過了門捷列夫海嶺這兒?！?/br>
    “尤舒和姜杳都來了，還有你的那幾個情夫。尤舒是前天才來的，她說她有冰潛的經(jīng)驗，就來一塊兒找你了?！?/br>
    連煋趕緊交代：“我現(xiàn)在也在船上，好像也在門捷列夫海嶺這塊，你們趕緊返航回去吧，不要去冰區(qū)，快回去?！?/br>
    “好好好，我這就返航?！?/br>
    連煋再次叮囑：“先不要聲張我還活著的事，免得消息泄露了，后面我會和你們解釋的?！?/br>
    “連煋，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不會犯法吧？”竹響著急地問。

    連煋：“不會的，你先幫我瞞著，別和邵淮他們說你聯(lián)系上了我，快點返航，記住了啊?！?/br>
    “我記住了?！?/br>
    竹響掛了電話，便去調(diào)整航向，走了有半小時，喬紀(jì)年發(fā)覺不對，才過來問她。

    竹響應(yīng)付道：“從前方有冰山，我們繞道走?！?/br>
    北極基地。

    汪恩旗一直在注意無足鳥號破冰船，邵淮、裴敬節(jié)、連燼都在上面，她打算等這艘船進(jìn)入冰區(qū)后再動手。

    今日突然發(fā)覺不對勁，無足鳥號轉(zhuǎn)航了，不再向北前進(jìn)了。

    她隱約預(yù)料到什么......

    打電話給汪賞，“媽，你那邊怎么樣了，邵淮他們返航了，不知道是不是準(zhǔn)備要回去?！?/br>
    汪賞：“他們的船在哪里？”

    “在門捷列夫海嶺附近。”

    “邵氏集團(tuán)的幾個股東不愿讓出股份，收購不太順利?！蓖糍p坐在辦公室，盯著屏幕上的電子航圖，“你那里是不是有一艘船要回加拿大，這會兒也快到門捷列夫海嶺了吧？”

    “是的，是風(fēng)鈴號，運了一批尺寸不合適的沉管回去。”

    汪賞猶豫了下，終于下了決心，“你現(xiàn)在帶人抓緊時間去風(fēng)鈴號，截住邵淮和裴敬節(jié)，直接除掉吧?！?/br>
    汪恩旗不確定道：“船上除了邵淮和裴敬節(jié)，還有另外的人，好像是連煋的朋友，叫竹響，也要一起除掉嗎？”

    “邵淮和裴敬節(jié)是一定要除掉的，你把船弄沉，至于竹響她們能不能自己求生，就聽天由命吧?！?/br>
    “好，我明白了?！?/br>
    離開辦公室，汪恩旗下令準(zhǔn)備船，她要出發(fā)。

    同時，她打電話給風(fēng)鈴號的船長，讓其先停船等她，她要來用這艘船辦點事情。

    汪恩旗帶著人先坐直升機(jī)來到令一處冰面碼頭，坐上快艇前去追風(fēng)鈴號。

    快艇速度要比破冰船速度快太多，一天一夜的時間就追上了風(fēng)鈴號。

    汪恩旗轉(zhuǎn)移到船上，打開電子海圖，還能看到無足鳥號的位置。

    無足鳥號一直都是按照正常船舶流程航行，定位信息一直開著，只要在電子海圖上輸入其mmsi號，就能看到其位置信息。

    晚上，寧凝回到宿舍，告訴了連煋一個消息，“汪恩旗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來找你的?！?/br>
    “難道我暴露了？”

    寧凝是想幫連嘉寧把連煋送出去，但也怕暴露了自己，眉間愁云不散，最后道：“為了以防萬一，你先去沉管里藏著。”

    “好?！?/br>
    寧凝給連煋準(zhǔn)備了不少吃的，悄悄送她到貨艙的沉管內(nèi)，臨走前，猶豫片刻又走回來，似乎有話要說。

    連煋看出她的思慮，率先道：“如果汪恩旗找到我了，我就說是我自己偷偷溜上船，不會把你供出來的?！?/br>
    “那就好?！睂幠加钍嬲?，輕輕笑了笑。

    在基地這幾天，連嘉寧偶爾會穿著連煋的衣服出去，到了水下也都是穿潛水服，她冒充連煋干活兒，這么些天，汪恩旗都沒發(fā)覺連煋不在基地了。

    汪恩旗自己掌舵，朝著無足鳥號開去。

    連煋躲在水泥管中，她有一部海洋定位儀，能夠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逐漸發(fā)現(xiàn)，風(fēng)鈴號偏離航線了。

    連煋心里在打鼓，總覺得汪恩旗在謀劃什么。

    又過了一天，終于兩艘船遇上。

    兩艘都是破冰船，連煋的無足鳥號是集科考和打撈為一體的工程型破冰船，汪恩旗的風(fēng)鈴號則是以運貨為主的加大版破冰船，比連煋的無足鳥號足足大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