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依舊有人不滿，兩個億是不少，但和遠鷹號上那六十噸的黃金相比，遠遠不值一提，倘若連煋離開了，又玩失蹤兩三年那套，遠鷹號能夠找到的希望更是渺茫。

    連煋給姜杳的約定是，三個月后，她一定會把遠鷹號帶回來，如果做不到，任由他們處置。

    一老水手皮笑rou不笑，“你這人說謊成性，萬一走了就不回來，像以前一樣，我們怎么找到你？你既然想起來了，就該直接把遠鷹號的信息告訴我們，而不是藏著掖著?！?/br>
    連煋故意裝糊涂，“我只是想起來一點點，具體情況還都云里霧里的，等我回去看看醫(yī)生，吃點藥調(diào)理一下才能恢復?！?/br>
    姜杳冷漠在一旁聽連煋和水手們掰扯，最后道：“再給她最后一次機會吧?！?/br>
    姜杳是整個打撈團隊的領(lǐng)頭人，有她出面，連煋暫且脫了身。

    當天下午，她和邵淮離開港口，一路坐車前往機場，這里是俄羅斯最北端的地方，七月份的天氣，氣溫也不到十度，寒風呼嘯著刮來，冷意陣陣。

    連煋和邵淮坐在越野車的后座，她握著邵淮的手，揉了又揉，她經(jīng)常出海干活，風吹日曬是難免，掌面覆有一層薄繭，和邵淮白凈勻稱的手比起來，顯得很粗糙。

    她捏著邵淮勻長的指骨，按壓他健康圓潤的指甲，又和他掌心想貼著對比，邵淮的手比她的大了一些，手指也長了一小節(jié)。

    “在玩什么？”邵淮低頭問。

    連煋反復摸他的手，“你這手，不去干活真是可惜了，手指這么長，搬磚頭都能比別人多拿兩塊?！?/br>
    邵淮輕笑，“干嘛非要去干活？”

    連煋往他肩上靠，“不干活怎么掙錢？”

    “我在公司里也是干活，不去搬磚，也能掙到錢?！?/br>
    邵淮迫切地想知道，連煋的記憶恢復到了哪個程度，想知道她都想起了哪些，可連煋不說，一提以前的事，她就說頭疼，說等回國了再談。

    轉(zhuǎn)了四趟車，又轉(zhuǎn)了三個航班，歷經(jīng)五天的時間，連煋才跟著邵淮回到江州市。

    連煋不聲不響突然回來，讓大家都預(yù)料不到。

    剛下飛機，連煋就要回鄉(xiāng)下看姥姥，邵淮自然也跟著。

    兩人出現(xiàn)在院門口，正在曬魚干的姥姥嚇了一大跳，瞇細了眼看院門口的兩人，十多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是連煋回來了。

    慌忙跑過去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元元，是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和姥姥說一聲，讓姥姥去接你啊。”

    連煋抱住她，“先給你一個驚喜嘛?！?/br>
    大熱天的，連煋身上還裹著棉衣，姥姥幫她脫衣服，“怎么穿這么厚啊，捂壞了怎么辦，你這是去哪里了，這么熱的天還穿得這么厚。”

    連煋配合著她脫衣服，“我去北冰洋了，那里很冷的?！?/br>
    連燼今天正好來給姥姥送東西，這會兒在樓頂曬被子，聽到院子里的聲響，往下一看，發(fā)現(xiàn)是連煋回來了。

    他急匆匆跑下樓，箭步?jīng)_上前，一把抱住連煋，力度極大，抱得很緊，“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連煋拍他的背，“剛到機場就過來了?！?/br>
    連燼抱著她不放，“怎么不和我說，該讓我去接你的。”

    “邵淮已經(jīng)去接我了，我這一路回來得著急，就沒提前和你們說?！边B煋推他的手臂，“你先放開，熱死了?！?/br>
    連燼放開她，看向一旁的邵淮，邵淮脫了黑色風衣搭在手上，眼底染了一圈淡淡烏青，看來也是疲憊奔波了一路。

    連燼收回目光，摟著她和姥姥往屋里走，不停地問道：“姐，你這是去干什么了，尤舒都回來了，你也不回，你這次回來了，還要走嗎？”

    “看情況吧，先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陪你們?！?/br>
    連煋這次回來，的確有一大堆事要處理，得帶商曜好好去看醫(yī)生，把他的隱疾治好。

    另外，還得繼續(xù)籌錢，籌錢去把當初她在挪威訂的那條船的尾款給付了，還需要好好規(guī)劃路線，她大概想起來了遠鷹號在哪里，也知道母親在哪里，這里涉及到很多東西，她需要慢慢捋，才能開船去找遠鷹號和母親。

    邵淮站在連煋身側(cè)，和她十指相扣，連燼看到他倆緊握的手，心底躁郁騰升，他故意探頭往菜園的方向喊話，“姐夫，我姐回來了，你快過來??！”

    商曜在菜園里除草，聞聲驚起，丟下鐮刀，急不擇路跑進來，黑目瞪圓看著連煋，沖過來抱連煋，力度大到快要把連煋撞倒，眼眶潤濕，哭腔隱忍，“你還知道回來啊，為什么不帶我走，為什么不帶我走！”

    連煋輕撫他的背，“下次，下次一定帶你走。”

    連燼過來拉開商曜，顯得格外有禮貌，“姐夫，我姐剛回來，累得很，先讓她進去喝口水吧?！?/br>
    一聲聲的姐夫，正是戳中商曜的心口，他不由暗嘆，這小舅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懂事了。

    姐夫不姐夫的，連煋全當在開玩笑，也沒在意。

    邵淮在她耳邊輕哼，“他是姐夫，我呢？”

    連煋裝作沒聽見，扶著姥姥走進屋里。

    第62章

    連煋突然回來, 商曜開心壞了，跑進廚房忙里忙外做飯，一道道好菜呈上, 他的廚藝愈發(fā)好了, 色香味俱全，滿桌佳肴有模有樣, 姥姥在一旁贊不絕口。

    開飯時，他拉過椅子緊靠著連煋坐，偏眼看她瘦削側(cè)臉, 面露悲酸，心疼不已，“怎么瘦成這樣, 你這都是干嘛去了，這是有多辛苦？”

    “不辛苦，你別嘮叨了?！?/br>
    商曜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 “總是嫌我嘮叨, 邵淮和連燼之前還去找你了, 倒是也不見你嫌他倆嘮叨?！?/br>
    “不說這些了, 我都餓了, 先吃飯吧?！?/br>
    這是連煋回國后第一頓正餐, 許久沒吃到家鄉(xiāng)菜, 被熟悉的煙火氣息縈繞，胃口大開, 一連吃了三碗米飯, 見她吃得香, 商曜也開心，“我廚藝還行吧, 我去考個廚師證和海員證，以后你出海了帶上我，我到船上當廚子?！?/br>
    連煋不停往嘴里塞菜，含糊點頭。

    當天晚上，連煋和邵淮都住在家里。

    皎月輝落，院內(nèi)死寂。

    分明疲意翻涌，連煋卻是怎么也睡不著，腦子很亂，過往的畫面越發(fā)清晰，童稚時的玩耍，情竇初開時的取樂，出海的九死一生，母親的叮囑......

    失去的碎片記憶逐漸連為一體，組成完整的舊事陳跡，她開始有過去了。

    敲門聲扣響，是商曜的聲音，“連煋，是我，你睡了嗎？”

    “還沒?！边B煋出來開門，讓他進來。

    商曜輕步進來，又掩上門，屋里只開了一盞壁燈，忽明忽暗，他走近幾步，靠近連煋，細瞧她的臉，“怎么這么晚還不睡？”

    “正打算睡呢。”連煋坐到小沙發(fā)上，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

    商曜坐過去，緊挨著她，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

    兩人沉默著，氣息凝滯，恍若回到當初在燈山號上的日子，那時候連煋偷偷帶商曜上船，藏在宿舍里，不敢讓他出去招搖，兩人就總是這樣無聲無息靠在一起，擠在狹仄的宿舍里，透過小小的窗戶，安靜地看外面的風景。

    就這么坐了良久，商曜才輕聲開口，“連煋，我總是感覺我追不上你，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連煋手臂繞過來，摟住他的肩膀，揉他的耳垂，“沒事兒，下次我?guī)阋黄鹱??！?/br>
    商曜仰起頭，偏過身子和她面對面看著，兩只手捧住她的臉，和她額頭抵著額頭，微微哽咽，“連煋，其實我，其實我以前也不是脾氣這么暴躁的，我只是，只是......”

    連煋知道他的隱疾，也不戳他的傷口，摸著他的后腦勺，“沒事，我和你保證，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邊，我會對你好的?！?/br>
    商曜悄悄抬起手，手背抹過眼角的淚痕，“我會一直跟著你，我也知道，你愛的是邵淮，你想和邵淮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沒關(guān)系的，只要看著你開心，我也跟著開心?！?/br>
    連煋一把摟住他，在他背后用力拍了拍，“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我現(xiàn)在身上爛事兒一大堆，沒心思想兒女情長。”

    “那你和邵淮在一起了嗎？”

    連煋也說不上來，她到底和邵淮是個什么關(guān)系，她的記憶還沒完全恢復，以前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哪里能輕易給人承諾，玩一玩，解解悶罷了。

    她輕聲嘆氣，“沒在一起，就是玩一玩，這事兒等我恢復記憶了再說吧?！?/br>
    說到恢復記憶，商曜暗里打了個激靈，時刻草木皆兵，連煋要是恢復記憶了，他以前整日罵她那些事，豈不是要被她想起來了。

    “元元，我......”他嘴唇囁喏，眼神閃躲，“如果我以前做錯了一些事，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你還會對我好嗎？”

    “傻不傻，有誰是十全十美的，我自己都劣跡斑斑呢?！边B煋笑了笑，“犯過錯沒事，只要不犯法就行。”

    商曜心里更是咯噔，他可是有記錄在案的，因為罵連煋罵得太過火，被拘留了十五天呢 ，他干笑了兩聲，心虛道：“沒犯法，怎么可能犯法呢，這太夸張了?！?/br>
    商曜剛走，沒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連煋出來開門，連燼端著一盆姜黃熱水站在門口，“姐，我看你屋里燈還亮著，是不是睡不著，我煮了點泡腳水，你泡一泡吧，晚上才能睡得少。”

    “好?！边B煋拉開門，讓他進來。

    她坐在床邊，連燼把泡腳盆放在她腳邊，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蹲下撩起她的睡褲褲腳，把她的腳放進盆里，抬起頭仰面問道：“水溫還行嗎，燙不燙？”

    “不燙，剛剛好?！?/br>
    連煋想起小時候，連燼在電視上看到一則給mama洗腳的廣告，那時他才五歲，連煋八歲，連煋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他到衛(wèi)生間端了盆熱水，搖搖晃晃走過來，熱水盆放在連煋腳邊，脫下連煋的拖鞋，“姐，我?guī)湍阆茨_?！?/br>
    連煋一腳踢開他，“滾，離我遠點，不許靠近我?！?/br>
    爺爺在里屋聽到連煋的罵聲，出來訓她，“你這一天天都是和誰學的，動不動讓人滾，這是小孩子該說的話嗎？”

    連煋盤起腿，性子很倔，“我都說讓他別靠近我了，他非得過來，你管不好你孫子，憑什么來罵我？”

    “牙尖嘴利?！睜敔斃疬B燼的手，“走，不跟你姐玩，她鄉(xiāng)下來的，野得很，別跟她學壞了。”

    從那時候起，幫連煋洗腳這事，似乎成了連燼的執(zhí)念，他開始幫連煋刷鞋子洗襪子，捱到了大學，連煋出海了，她出海回來很累，一回來就睡一整天，他會趁機端熱水進去給她泡腳。

    連煋太累了，懶得阻止她，漸漸的，泡腳這事成為姐弟倆心照不宣的談心時光，每次連燼給她泡腳，連煋會擠出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給他指導指導人生。

    這么多年下來，連燼按腳的手藝爐火純青，連煋低頭看他，開玩笑道：“這么會按，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可以去當技師。”

    “不給別人按，只給你按。”連燼富有技巧按揉她的腳心，抬眉笑著說道。

    連煋身子往后躺，腳依舊泡在盆里，任由連燼給她按摩，忽然道：“連燼，你想爸媽了嗎？”

    “想，當初你失蹤后家里只剩我，我就特別想你和爸媽，現(xiàn)在你回來了，就好點了?！?/br>
    “我很想?！边B煋拉過枕頭，蓋在自己臉上，枕頭剛被商曜拿出去曬過，還有陽光的暖躁，她的聲音悶在枕頭底下，很小聲地說，“我想mama了。”

    父母很少在家，連煋對父親的記憶差不多模糊了，但依舊記得母親，記得小時候母親帶她和連燼去游樂園玩海盜船，記得母親帶她去爬滄浪山，指著遠處的燈塔告訴她，只要燈塔還亮著，mama就一定會回來。

    連燼拿起毛巾幫連煋擦腳，“爸媽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

    “我會去把他們找回來的?！?/br>
    連燼沒說什么，把她的腳放回床上，自己端著洗腳水出去，洗過手，又重新回房間，站在床邊低頭看著連煋，他不知在想什么，猶豫幾經(jīng)，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要求，“姐，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br>
    連煋睜開眼，“你有病吧？”

    “我們小時候也一起睡過的，現(xiàn)在為什么不可以？”他執(zhí)拗道，眼瞳黑色精光牢牢鎖著連煋的臉，“是因為邵淮嗎，他再親能有我親嗎，情人來來去去，但弟弟只有一個?！?/br>
    “你真是越來越奇怪了，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連燼蹲下來，手往被子里伸，握住她干燥的手，“姐，難道你不愛我嗎，我們才是最親密的人，如果你愛mama，那也應(yīng)該愛我，我們身上都流著她的血。”

    連煋都要被他繞暈了，在他手心捏了下，“我怎么會不愛你，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我弟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