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拓什么都沒問，只是像安撫小貓一樣一下下地拍著她的背。

    過了很久，安也聽到自己沙啞地說：“對不起?！?/br>
    莫名其妙的掛了你的電話，莫名其妙地擋著門。

    遲拓回答她：“沒事?！?/br>
    他聲音里藏都藏不住的濃烈情緒消失了，只剩下她熟悉的柔和，這讓安也覺得安全。

    所以她安靜了一秒，又說：“不要叫我安久久，我并不想她?！?/br>
    也不要再給我綠色雪糕，我會害怕。

    聲音帶了顫。

    遲拓這次沒回答，揉了揉她腦袋。

    安也重復：“不要叫我安久久?！?/br>
    遲拓嘆了口氣，他說：“可是，安久久是支撐我活下去唯一的動力了?！?/br>
    安也僵住了。

    “我從小就很喜歡安久久?！彼橇宋撬念^發(fā)，聲音輕而柔，“她小時候就很仗義，幼兒園的時候隔壁小胖子笑話我家里窮，說我的衣服都小了我家里還不給我買新的，是安久久幫我打回去的?！?/br>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咬人賊狠，土匪惡霸一樣脫了人小胖子的衣服，拽著他胳膊就是一口，還跟我說，我衣服小是因為我長得快，我長得跟甘蔗似的，睡一覺衣服就小了，不像小胖子，他長得方向不對，以后都不會變高了?！?/br>
    安也的手指動了動，心想，啊我小時候就覺得這人是甘蔗精了。

    “后來，安久久拍了個廣告?！边t拓把安也微微松開的手指抓在手心，輕輕地捏著，“我當時挺害怕的，她太好太耀眼了，我就在想，我那么灰突突的一個人要怎么才能一直做她的朋友?！?/br>
    “我只能讓自己的成績一直拔尖，努力去練搏擊，去看安久久感興趣的東西，讓安久久養(yǎng)成一有問題就找我的壞習慣?！?/br>
    安也怔怔的，抬頭看遲拓。

    從這個角度，她能看到遲拓下巴的弧度，能看到他嘴角泛起來的一絲苦笑。

    “再后來，安久久變成了安也，我只能在電視里看她，看她拿了獎杯對著鏡頭點點頭，說謝謝?！?/br>
    “太漂亮了，耀眼得我都睜不開眼睛。”

    “我當時很害怕，覺得這下真的完蛋了，她離我太遠了，碰都碰不到了。”

    “那陣子我不太好，研究生學校申請不順利，獎學金也沒拿到我計劃的那一檔，存的錢都用來還我舅舅的債了，連一張回國的機票都快要買不起。”

    “她也失蹤了，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也不看郵件，我只能每天泡在粉絲群，靠著粉絲群里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和消息過日子。”

    “說實在的，如果沒有那些消息，我可能會退學?！边t拓笑了笑，“小時候有些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覺得學了功夫就能保護安久久，覺得學了法律就能保護安也，我總得想點什么事情讓她不能離開我，讓她依賴我?！?/br>
    “真的長大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就能做得到的，我那時候很懷疑我自己，尤其是看到安也簽約幻晝以后，我就在想，她已經(jīng)能獨立了，不再需要我了?！?/br>
    “可她在穩(wěn)定下來以后，會給我發(fā)生日紅包，新年紅包，端午節(jié)了還給我發(fā)個端午安康?！?/br>
    安也很低的嘆了口氣，終于放松了一點，從用頭抵著他的胸口改成了靠在他懷里。

    遲拓一直在用第三人稱，這種有些自欺欺人敘述方式意外的讓安也覺得舒服。

    “你可能不知道那兩百塊錢紅包對我的意義?！边t拓說，“如果沒有這些若有似無的聯(lián)系，我可能畢不了業(yè)，也不能做到今天這樣?！?/br>
    所以，安久久對我真的很重要。

    那個容易外露情緒，會理直氣壯跟他吵架絕對不會主動服軟的安久久。

    我很想她。

    第七十四章

    “你……為什么會喜歡安久久？”安也仍然用的第三人稱。

    遲拓安靜了一會。

    安也在他懷里姿勢已經(jīng)很放松, 現(xiàn)在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下巴擱在他胸口，仰著頭看他。

    手指還是緊緊抓著他的西裝，但是已經(jīng)不抖了。

    “安久久很自私?！卑惨舱f, “不肯好好讀書, 不樂意你去新加坡，還玩失蹤, 你回來了她也沒對你多好, 睡著了就找你, 肆無忌憚的道德綁架你，因為你的承諾強迫癥逼著你去答應(yīng)一些得一直綁著你的承諾, 明知道你睡眠有問題卻一直不愿意問你原因?！?/br>
    她想了想, 還說：“一開始還想把齊唯介紹給你?！?/br>
    遲拓聽到這里終于有反應(yīng)了，低哼了一聲：“這確實挺氣人的，你怎么想的?。俊?/br>
    “你那時候不是單身么……”安也說，“我就想著你如果能和齊唯談戀愛，也挺好的?！?/br>
    “哪里好？”遲拓問。

    安也停頓了一下，聲音輕了一點：“就不會走了?！?/br>
    遲拓：“……”

    “你為什么會喜歡這樣的安久久？”安也執(zhí)著的把話題拉了回來。

    “我只是離不開安久久?！边t拓嘆了口氣, “喜歡通常是有原因的, 等那些原因不存在了, 喜歡也就消失了?！?/br>
    “我不是?！?/br>
    “比起喜歡, 我只是很單純的, 不能沒有你?！?/br>
    安也怔怔的。

    “這一輩子, 我想不出我還會對其他任何一人產(chǎn)生這樣的感情, 除了你, 我對其他人都沒辦法放松?！?/br>
    “我社交問題一直比你嚴重，從小就這樣, 我沒辦法和其他人建立沒有利益目的的感情，其他人的關(guān)心會讓我缺乏安全感，這個其他人甚至包括我mama，只有你不是其他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br>
    “可能……”

    “從小到大就是這么過來的，你滿足了我所有情感需求，我也就不需要再向外索求。”

    “有你在，我會去想以后，會對第二天睜眼后的世界有期待?！?/br>
    “沒有你在，我應(yīng)該……”遲拓想了想才說，“會是個沒有什么底線的壞人?！?/br>
    這結(jié)論來得很莫名其妙，安也有點懵：“?。俊?/br>
    “嗯?！边t拓卻不愿意再解釋什么，拍拍她腦袋，“要不要起來，我腿又要麻了?！?/br>
    安也翻了個身，跟他并排貼著玄關(guān)墻壁坐著。

    遲拓：“……家里有沙發(fā)。”

    “我不想動。”安也靠著墻。

    有點虛脫的感覺，她的不安因為遲拓又回退到無話不談的朋友狀態(tài)少了很多，所以有心情看了眼墻壁上的時鐘，問他：“你今天這算遲到早退了吧?！?/br>
    遲拓下午兩點多才去的律所，現(xiàn)在四點不到就又回來了，那家律所對他真挺寬容的。

    “今天就是去開個會，一會你要是沒什么事我吃完晚飯再回去也行?！边t拓不坐了，站起來進了屋，“你過來，看下今天晚上要吃什么?！?/br>
    安也還是坐著沒動。

    遲拓回頭看她，她沖遲拓挑挑眉。

    遲拓：“……”

    他認命的重新坐回去，貼著她坐著，坐下以后還指了指客廳方向，再次強調(diào)：“家里真的有沙發(fā)?！?/br>
    安也把頭放在他肩膀上。

    遲拓于是就不動了，問她：“你呢？”

    “我什么？”安也不太理解這個話題走向。

    “為什么會想跟我試一試？”遲拓問。

    “我……”安也瞇著眼，“不知道?！?/br>
    大概是昨天晚上那個氛圍，她已經(jīng)不太能繼續(xù)裝傻了，也大概是，她怕不挑明，遲拓最終還是會走。

    像十年前那樣。

    “后悔了？”遲拓用非常平穩(wěn)溫和的語氣問。

    安也怔了下，沒回答，手指悄悄地捏住了遲拓的西裝外套。

    于是遲拓點點頭，幫她說了下去：“你后悔了。”

    “其實我無所謂。”遲拓說，“我的愿望只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本來也沒有妄想還能更進一步，所以你不用太有心理負擔，后悔了，退回去也沒事?！?/br>
    “能像現(xiàn)在這樣聊天就挺好的?！彼f。

    說完又開始喋喋不休：“只是下次不要這樣了，不要因為氛圍或者其他的原因突發(fā)奇想，老是這樣上上下下的，我怕我哪天就控制不住不準你往后退了?！?/br>
    “久久，我不是個好人?！边t拓強調(diào)，“有些事情，我能忍是因為一直沒有開過頭，如果開過頭又要退回去，需要用的力氣太大，我對我自己的自控能力沒有信心?！?/br>
    所以，他昨天晚上沒有對她作出任何逾矩的事情，他讓她進退自由。

    安也側(cè)頭看著遲拓的臉。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非常平靜，如果能忽略他昨天晚上恨不得讓她簽字畫押的執(zhí)著和現(xiàn)在的喋喋不休的話，他看起來就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遲老狗。

    安也一直都知道遲拓對她很好。

    都說從小缺愛的女孩長大以后容易戀愛腦，容易因為別人對她一點點好就深陷其中。

    安也從來沒有這樣過，她父母確實沒有給她太多的愛，但是她沒有缺過。

    最需要人關(guān)心的青春期，遲拓從沒有缺過席。

    小時候沒想過回報這個問題，當一個人永遠在身邊的時候，他對你的好對你來說就生活的一部分。

    她其實非常自私的，從來沒有細想過自己對遲拓的感情。

    依賴是肯定的。

    就像遲拓說的，她也離不開他，這是肯定的。

    那么其他的呢？

    那些重逢后動不動就會產(chǎn)生的悸動，還有現(xiàn)在看到遲拓那么平淡的給她留出進退自如的空間后，喘不上氣來的感覺，是什么？

    她是因為遲拓太好不配要，還是因為自己產(chǎn)生的這種感情太失控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