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
買好牛奶折返的路上天還沒亮。 昏黃的路燈下,隱約可見停留著一個戴著帽子的瘦小身影,還有一對沉沉的菜挑子。經(jīng)過他身邊時才知道,原來這是個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 是他慢慢抬頭望我的那一眼,挽留了我遲疑的腳步。走近他身邊,才看清老人那張溝壑縱橫的臉。 此時,一根長長的竹扁擔,正冰冷地橫在他駝起的肩背上,他兩手緊握著扁擔的鐵勾,胸脯還在起伏著疲累的喘息??茨菢幼又皇窍刖徔跉?,隨時都準備趕路啟程。 “有些啥子菜嘛老人家?” “啊?”他沒回答,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走近筐邊,掀開他蒙在菜上的衣裳,才發(fā)現(xiàn)老人身上穿得很單薄。已是隆冬季節(jié)寒氣逼人,老人卻在邊走邊脫?想必摸黑了好長一段路。 菜挑子里的菜很簡單,半筐帶泥的白蘿卜,半筐兩季薯,幾把鮮嫩的紅油菜下面是大白菜,另有一個布口袋,裝了些圓滾滾的榨菜頭在里面。 他給我翻看這些菜時,動作非常小心。 我買菜有個壞習(xí)慣,就是認人不認菜。雖然他菜的品相太過一般,但我還是由衷地想為他減負。于是問得價錢:紅薯五毛一斤,紅油菜兩元一把,白蘿卜他喊六毛,我說那么多泥巴,還他五毛,他說稱嘛! 每稱一樣他就算一筆賬,一瞬間,我把他菜挑子的重量轉(zhuǎn)嫁到了自己的身上。試了試,已經(jīng)有些拎不動了。 老人手里緊緊地捏著我給他的錢,嘴里一直在一五一十翻來復(fù)去地算。 我守在邊上,只等他說一聲“對頭的”我就開路。 “你少給了我五角錢噠啊?”路燈那昏暗的光壓著他的帽沿,此刻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聽出些狐疑和不太自信。 我極其耐心地再一次一筆一筆地跟他復(fù)核。 當我算到白蘿卜的價錢時,他說,白蘿卜我賣的六角錢一斤噠? ???他不是答應(yīng)我稱嘛 沒想到我的好心換來的是老人的出爾反爾。心里想,是不是不要他的白蘿卜了?這不是錢的問題 看見我在那里有瞬間的猶豫,老人突然恍然大悟般: “我的耳朵聽不大到?!彼抑虑赴愕攸c點頭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將錢揣進了里面的上衣口袋。 當我有些吃力地拎起那一大袋子菜時,老人也挑起了他的擔子。 我側(cè)身看看他,玩笑說“這下輕多了吧?” “這菜不貴我都七十好幾的人了,不得騙你。你想嘛我從鄧關(guān)一路挑過來,好遠的路哦沒趕到車” 哈哈顯然是答非所問。 這時,只見那根扁擔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貕涸谒勂鸬募绫成希S著老人實實的步伐和氣喘,發(fā)出些承重的聲響。 路燈漸離漸遠,把我和他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一點點地移動中,那身影里淡淡的有了些生活的酸楚: “要不是找點錢花,哪里會挑哪么遠的路哦娃兒又不得給你錢” 我的心有些下沉,跟拎在手里的菜一樣。 老人腳下的每一步都很小心,卻依然伴著一路的失落: “這哈子都沒得種咯明年一開春,政府就要把土地收回去”挑著那一擔的不舍和心酸,老人漸漸地走到了我的前面。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沉重的心有些翻涌—— 忽然有一種沖動,想掏出錢包來不是補給他那誤會的五角,而是更多的同情!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那么一個有尊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