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登上飛機的時候，喬治已經(jīng)在里面了。

    即使細致地打量，肖林仍然難以看出喬治真正的心情。黑市拳擊的帝王坐在舒適的飛機座位上，一如既往地從容悠然，一小疊文件整齊地放在他觸手可及處，方便他隨時拿起翻看。

    “坐下吧，飛機要起飛了?！笨匆娦ち值哪樤谂撻T出現(xiàn)，喬治沒有對他的遲到說什么。

    他指指身邊的位置，肖林順從地坐下了，出于一種拳手行動前的謹慎，他把自己俊美的臉垂下，然后挑起眼睛不斷觀察著喬治。

    肖林選擇了飛機起飛的時候開口。

    當(dāng)飛機向上滑動，并且發(fā)出輕微的抖動時，他握住腰間的安全帶，簡潔地說“我要和里昂打?！背聊?/br>
    喬治貴族化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這個充滿英氣的男人同時充滿了霸氣，并不跋扈，只是在需要的時候，足以把別人的念頭輕而易舉地熄滅。

    這種霸氣像野獸發(fā)出的氣味，籠罩在他的四周。肖林，現(xiàn)在就處于他的籠罩之下。

    “我要和里昂比賽。”肖林又說了一次。

    接下來的沉默比第一次更讓人難受。

    壓抑的氣氛彷佛預(yù)兆著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連久經(jīng)訓(xùn)練的肖林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加快。他默默地等待著，承受著來自身邊的無形的壓力。直到飛機沖上云霄，進行平穩(wěn)的飛行，安全帶指示燈發(fā)出悅耳的聲音熄滅后，喬治才有所響應(yīng)。

    “你要和里昂比賽？”他用細長優(yōu)雅的指頭把安全帶解開，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站起來轉(zhuǎn)身面對肖林。

    居高臨下的姿勢使他的眼神看起來非常可怕，彷佛他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蟲豸，而這只蟲豸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捏碎。

    健壯頎長的身體緩緩壓下，靠近，肖林清冷的眸子往上微挑，迎接喬治越來越接近，并且越來越犀利的眼神。

    他以為喬治會大發(fā)雷霆，但出乎意料，喬治冷靜地盯著他，直接地給出了決定“不會有比賽?！?/br>
    “為什么？”

    “這是命令。”

    “給我一個理由。”

    “我有權(quán)命令你，你簽了合約要聽我吩咐。你的人是我的?！?/br>
    “我的心也是你的！”肖林低吼起來，激動讓他烏黑的眼睛像流星一樣陡然燦亮。

    這句話換來了寶貴的片刻沉默，他趁著這機會把安全帶解開，并且伸出雙手抱住了身前的喬治。

    哦，老天。

    幸虧他們已經(jīng)靠得夠近了。

    練習(xí)了無數(shù)個左勾拳右勾拳直拳的手臂雖然纖細美麗，但非常沉穩(wěn)有力，緊緊抱住了黑市拳擊的帝王。

    “我的心是你的，”肖林用盡全力抱著喬治，彷佛他一轉(zhuǎn)眼就會從自己眼前溜走。把唇貼在喬治的臉頰上，夢寐一樣地低聲說“我的心是你的”他像喬治曾經(jīng)教導(dǎo)的那樣，一邊低低地喃喃著，一邊認真地碎吻他深愛的俊臉。

    他甜美熱情的氣息讓喬治丟掉了把他推開的念頭。

    該死的，天知道他確實應(yīng)該堅定地把肖林推開。

    這個笨蛋想去和里昂比賽。

    可要把一向羞澀的肖林主動伸過來的舌頭拒絕在口腔之外實在是一件罪過，在大腦作出反應(yīng)之前，牙關(guān)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打開了，把可愛的丁香迎接進去，并且立即纏繞起來，貪婪地吮吸著彼此的津液。

    喬治的上身壓得更低，很快，他改變了位置，拉著肖林的領(lǐng)口讓他性感的拳手站起來，并且抱著他坐入一旁柔軟的沙發(fā)內(nèi)。

    yin靡的親吻聲在機艙里清晰可聞。

    “我需要比賽?！毙ち挚蓯鄣淖旄芍寙讨胃吲d的事，說的話卻讓人不大喜歡。

    喬治沒法皺眉，或者作出嚴厲的表情。

    他愛死了肖林這種誘惑似的懇求的樣子。

    誰可以在誘惑人的同時提出條件，又那么該死的倔強而俊美？

    喬治把熱吻進行得更深，起伏著胸膛“我會安排一場比賽，為你?！?/br>
    “對手？”

    “除了里昂?！?/br>
    肖林不再那么熱情了，他想抽身站起來，喬治一把抓住他，把他拽回自己懷里“將來，你會有機會的?！币еち值拇?。

    肖林扭頭，避開他的吻。

    “你知道我有實力?！毙ち置腿挥职涯樲D(zhuǎn)了回去“我有實力和里昂比賽?！?/br>
    “你沒有?！?/br>
    “我有，你知道我有！”肖林忍無可忍地大聲說出來，他利用了天生的靈活和學(xué)習(xí)而來的技巧，從喬治的桎梏中掙了出去。失去肖林魔法的誘惑，沉浸在甜蜜中的帝王也恢復(fù)了鐵血的本性。

    喬治冷下臉“你沒有?！彼従徴酒饋?，和肖林對視。挺直的鼻梁上面，是一雙深處藏著危險的眼睛。

    “我不需要必勝的比賽。”肖林毫不退讓，平靜之后，語氣顯得更為堅決“這不是拳擊，這不是你教給我的拳擊?！眴讨蔚难劾镉幸凰查g變得復(fù)雜。他很快控制好了，用他獨有的高高在上而且威嚴的聲音沉穩(wěn)地作出決定“我不想再從你的嘴里聽見里昂這個名字，這個問題不需要討論。現(xiàn)在給我坐下，肖林?！毙ち譀]有服從命令。

    “那么拳擊呢？你還想從我的嘴里聽見拳擊這個詞嗎？”與他從前的態(tài)度相比，這個已經(jīng)接近于挑釁的語氣了。

    喬治的目光變得陰騺。

    “別違逆你的教練，”他一字一頓地說“別逼我懲罰你。”

    “你沒資格當(dāng)我的教練。”

    話音吐出唇的瞬間，空氣已經(jīng)趺下了零度。

    一切結(jié)成了讓人骨寒的冰。

    喬治輪廓分明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讓人心悸。

    他用一種肖林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盯著肖林“再說一次?！蹦_底的冷流由下而上，鉆進肖林的血管。他輕輕抿著唇，沒有一絲猶豫，冷靜而清晰的聲音在機艙里響起“你沒資格當(dāng)我的教練?！眴讨蔚娜腿贿似饋?。

    肖林潛意識地繃緊了全身的肌rou，等待暴雨一樣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隨之而來的應(yīng)該是狠毒的膝撞或者別的。

    他沒有退后，烏黑的眼睛直直盯著喬治，用一種挑釁的姿態(tài)把腰桿挺得像一桿標槍。

    去他的！他甚至沒去想下飛機后那極有可能又和他相依為伴的黑房子或繚銬，更別說喬治本人的拳頭有多可怕了。

    比冰還刺骨的空氣被他們吸到肺里，再呼出來，無法溫暖周圍一絲一毫，也無助于熄滅他們胸中燒得獵獵作響的火，就像兩團不會受到影響的熔巖固執(zhí)地待在雪地里。

    “不錯”

    僵持了不知多久，肖林繃緊的肌rou將近麻木。沒有迎來喬治狂暴無情的擊打，相反，喬治緩緩松開自己的五指。

    “你有實力和里昂比賽?！彼j然坐回沙發(fā)，彷佛剛剛才結(jié)束一場讓人筋疲力盡的比賽，而結(jié)果讓人傷感“我沒資格當(dāng)你的教練?！笨∶赖哪様D出一絲落寞的苦笑。

    他的苦笑幾乎令空間扭曲。

    肖林無法說話。

    他被喬治首次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痛苦給震碎了。

    “喬治”他走前一步，情不自禁地跪下，仰望著他的帝王“我不是有意的。”喬治不再陰鷙，苦澀之后，溫和地看著他。

    這種溫和使肖林徹底的心痛。他幾乎要忘記比賽，只是幾乎。在忘記比賽之前，他想起了喬治第一次牽著他的手走進琳達的酒會。

    燈紅酒綠中，喬治站在他身邊，低聲教導(dǎo)他什么是拳擊。

    “是你讓我愛上了拳擊。你和我說，拳擊就是你生命的意義。”他慢慢地，握住喬治的手。那雙充滿力量的，可以cao縱生死的手掌堅硬有力，曾經(jīng)給予他許多愛撫。

    肖林深深希望自己也可以給予喬治同樣的感覺。

    “它是你的意義，”他撫摸喬治堅定的唇，低聲說“現(xiàn)在，也是我的?！彼闳坏恼Z氣使喬治的眼神出現(xiàn)了變化。

    他把自己的愛藏在自己明亮的眸里。他可以拋棄一切，除了喬治教導(dǎo)給他的意義。他用鮮血和汗水澆灌的愛情，生長在名為拳擊的土壤上。

    天藍色的眸子轉(zhuǎn)向他，認真地凝視著他。

    “肖林，我見慣了擂臺上的鮮血?！眴讨蔚统恋卣f“我寧愿看你完整地待在下面。”肖林沒有響應(yīng)他的話。

    他閉上漂亮的烏黑的眼睛，重新睜開它們的時候，他問喬治“你愛我嗎？”喬治抓住他的手，嘆息一聲，用力地緊了緊。

    “是的?！彼f，語氣好象認罪的犯人，準備接受無期徒刑的審判。頓了一下后，他沉聲說“我已經(jīng)沒資格當(dāng)你的教練了?！?/br>
    “有?！毙ち滞鲁鲆粋€字，宛如珍珠痛快落下，打破平靜的湖面。

    漣漪陣陣。

    他依然保持著半跪在喬治面前的姿勢，這動作讓他們的眼神可以在很短的距離里相碰，從眼神之中，讓他們明白此刻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是謊言。

    “讓我打贏這場比賽?！闭鎿吹?，對戀人和最親密的伙伴的低語，每一字都短暫而清晰。

    慢慢的，肖林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微笑。

    “讓我，成為你的拳王。”

    他緩緩地，把臉貼在喬治的掌心里。

    這是一個無比信任的動作。

    也是一個無比親密的動作。

    他們都是優(yōu)秀的拳手，比起語言，動作往往更能表達心里的渴望。

    他們有著同樣屬于擂臺的熱血，同樣渴望搏擊的本能，正是這些，將他們深深連在一起。這一點，無論是喬治還是肖林，都非常明白。

    “讓我，成為你的拳王?！?/br>
    喬治深沉地凝視著他的愛人。

    這個從千萬個擦身而過的拳手中，被他中途攔下旅程的燦爛之星。

    他們可以并肩站在一起的基石，不是生命本身。而是生命中，那一瞬間生死未卜的激情。

    不需要。

    必勝的比賽，他們不需要。里面沒有對未來的不可測，沒有人生應(yīng)遇上的危機。沒有，他們畢生追求和渴望的激情。

    貪生怕死的他或他，都不再是他們自己。

    茍且偷生的長相廝守，只是永生的譏諷。

    最近的距離內(nèi)，肖林的眼睛，對上喬治。

    彼此眼神相觸，火光從中緩緩燃起，電光火石間，時光掠過一個輪回，照亮yin靡的晚會，敵人陰險的笑臉，漆黑陰暗的房間，沉重的繚銬，浸滿血汗的訓(xùn)練室，和他們似決斗般熱烈狂野的纏綿。

    對生命的搏斗放肆的追求，這樣的驕傲和斗志在彼此眸中綻放，足以使飛機所在的整個氣層溫度狂升。

    “是的，肖林。”喬治終于微笑，君臨天下的氣勢造就出驚人俊美的笑容。

    guntang的掌心摩挲肖林的臉，他低頭，彎腰，親吻和他同樣驕傲的情人“我是你的教練，我會讓你打贏這場比賽。”他的意義，現(xiàn)在，是他們兩人的意義。

    沒人能扼殺他從肖林身上誘發(fā)的火種。

    拳擊，鮮血，追求，奮斗，激情，絕對的自信和自尊那是他教導(dǎo)給肖林的，從自己身上，最深最深的執(zhí)著處，取出的精髓。

    這火種將獵獵燃燒，以擂臺為中心，映紅整個天際。

    映紅，

    他們永不退縮的生命。

    -----尾聲-----

    這年賭盤最大，最引人注目的一場黑市拳擊比賽，創(chuàng)下了歷史上最令人驚訝的時間記錄。

    一秒四十。

    比賽的鈴聲響起后，少于兩秒的時間，讓所有的觀眾永遠記住了那包裹著白色紗布的拳頭雙雙直撞時發(fā)出的，骨骼斷裂的聲音，還有那幾乎rou眼無法捕捉到的凌厲快速的一記側(cè)踢。

    已經(jīng)打完最后一場比賽的老麥爾道并沒有親自去看那場比賽。

    那時候，他正在帶花園的小別墅里陪著他的蘇珊，著眼睛享受他珍藏的蘇格蘭好酒，醉醺醺地笑著開始念叨“親愛的，你知道我最敬重的人是誰嗎？”

    “我知道，可愛的老麥爾道，”蘇珊微笑地看著自己年老的丈夫“是喬治先生?！?/br>
    “哦，是的，喬治先生當(dāng)然是?！崩消湢柕栏锌频?，滿是皺紋的臉慢慢的，綻出笑容“可現(xiàn)在開始，我最尊敬的人，變成兩個了?！币粋€是黑市拳擊的帝王，驕傲而強大。

    另一個，雖然還年輕。

    “但他會成為拳王的，一個真正的拳王?！?/br>
    “可愛的麥爾道，你喝醉了呀。拳王幾乎每年都會有，打嬴了比賽就是拳王，他們都是真正的，貨真價實?！碧K珊寵溺地拍拍老麥爾道泛紅的臉蛋。

    老麥爾道抓住妻子的手，熱情地吻著，好象她仍然只有十八歲。

    “雖然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不過蘇珊，你不懂拳擊，你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拳王。”

    “我是不懂?！碧K珊好脾氣地笑著“好啦，快點過來嘗嘗我做的小餅干。讓那些懂的人去想吧?！?/br>
    “哦，真香”

    拳擊，還有擂臺。

    讓那些懂得的人，去想吧。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