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母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宕機了，在旁邊抱著狗的丈夫比她稍微冷靜一點，顫抖的手指緩緩對準(zhǔn)客廳中傻眼的兩個人。

    “小川，他是......？”

    時川猛然站起來擋在游洲面前，他用余光瞥見了對方石像般僵硬的側(cè)臉，剛想出聲解釋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沒成想?yún)s被飛撲過來的小狗給打斷了。

    毛茸茸準(zhǔn)確無誤地扎進了游洲的懷里，后者驚訝得連肩頭都在顫抖，依照本能抱住小狗之后，他錯愕抬眼望向其余三人。

    “這不是我的狗嗎？”

    眼看時家三口人齊齊把眼睛瞪得溜圓，他小聲解釋道：“它叫南瓜，尾巴上有一撮黃毛，鼻子上有個心形花紋，錯不了的?！?/br>
    時母沒料到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緣分，“這么巧？我們在回家路上偶然碰到它的，原地等了十好幾分鐘都不見主人出現(xiàn)?！?/br>
    時父面容嚴(yán)肅，面對小狗主人時的聲音卻分外溫和：“是的，夜晚的溫度太低，這個小狗......似乎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們是沒辦法才自作主張把它抱回來的。”

    少年默然佇立在原地，片刻后甕聲甕氣的聲音從烏發(fā)下傳出：“謝謝你們。”

    再抬頭時游洲的眼圈明顯紅了，他皮膚凍得發(fā)白，眼底的紅暈顯得格外明顯而惹人憐愛。

    時川清楚游洲倏爾變得難過的原因，他咬牙瞥了眼正在拿袖子偷偷揩眼淚的人，然后把面面相覷的夫妻倆拽到了旁邊的房間。

    逾沙軼漠（十）

    稍微平靜下來后，游洲的心底驀然浮上一股巨大的尷尬和難堪。

    就算時川聲稱兩人在十年后是關(guān)系密切的朋友，但對游洲而言，這還是他初次來到暗戀對象的家里作客。萬萬沒想到竟然以這樣一副狼狽的模樣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游洲甚至寧愿讓自己還蹲在校園中的那個角落。

    胡思亂想間手心傳來濕漉漉的觸感，游洲垂眸看見悄悄湊過來舔舐自己的小狗，心底深處頓時比剛才還要低落幾分。

    他早就察覺到剛才的異樣氣氛，“玉六珍”的位置本就不順路，何況即便時川在知道過往后有再多不滿，也沒必要挑游洲在現(xiàn)場的時候去刻意找麻煩。

    房間內(nèi)溫暖得簡直像另外一個世界，落地窗戶明澈干凈，襯得窗外的雪景都顯得明瑩純凈。游洲茫然眺望窗外，心里卻只覺得彷徨又難過。

    原來在這個名為平安夜的節(jié)日中，被拋棄的甚至還不止自己一個。抱著南瓜的手臂收緊些許，游洲在心里默默思忖，如果不是時川一家把他和小狗帶回來，說不定他們連今夜都熬不過去。

    愣神間，方才緊閉著的房門忽然打開了。

    游洲方才沉浸在思緒中沒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但在瞥見那三個魚貫而出的人影后，他還是第一時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時父時母還來得及出聲招呼，少年就已經(jīng)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叔叔和阿姨，今天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游洲抬起頭望向時川，剛才腰彎得太急，就連聲音都變得氣喘吁吁起來：“也謝謝你，時川。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不打擾——”

    時母干凈利落地將少年重新摁回在椅子上，她常年健身，十八九歲的游洲在女人面前簡直像一只可以被隨便擺弄的小倉鼠。

    “你哪也不許去，”不知道時川剛才對mama說了什么， 此刻時母滿眼都是呼之欲出的慈愛，看著游洲就像看著一只走散的小羊羔：“你今晚就在這里呆著，不用考慮其他的事情，就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

    游洲遇到的惡意要遠遠多于善意，他沒有處理這些事情的經(jīng)驗，頓時慌張地望向時川的方向，打算用眼神無聲向?qū)Ψ角笾?/br>
    沒成想時川已經(jīng)離開了剛才的位置，幾秒后才慢悠悠地從樓梯上拾階而下。抬眼時對上可憐巴巴的游洲，他忍不住露出個戲謔的笑。

    “床鋪已經(jīng)收拾好了，帶你上去換一身衣服？”

    一直到被熱情的時父時母推到樓上臥室的那刻，游洲的大腦都是懵的。

    “你剛才和叔叔阿姨說了什么？為什么他們突然會......這么對我？”

    時川笑笑沒說話，只是拿起那套天藍色的睡衣在游洲身前比量了一下。

    “沒說什么，本來也沒什么好說的，”他口吻輕松，仿佛在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他們倆本來就喜歡像你這樣的乖孩子，我只是稍微提了下你這段時間來家里小住，我父母就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毫不掩飾的謊言。

    游洲瞥了眼，心底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來一股勇氣，竟然伸手在時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我認(rèn)真的。”

    時川停下比量的動作，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游洲的面部表情，然后狡黠開口：“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認(rèn)真的呢？”

    “明顯是借口?！?/br>
    “哪有父母會相信你這種說法，何況，”游洲將雙手嚴(yán)絲合縫地放在膝蓋上，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我也不會在這里小住，你能收留我一晚已經(jīng)很感激了?！?/br>
    “不，明天你還要和我一起去上學(xué)，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事情好好解釋清楚?！?/br>
    游洲沉默地看了眼對面的人，然后低聲說道：“已經(jīng)沒什么解釋的余地了，反正既然已經(jīng)被人咬定了，不管怎么都百口莫辯?！?/br>
    雖然游洲表面云淡風(fēng)輕，但聲音卻隨著敘述而愈發(fā)急促，心底的風(fēng)暴漸漸映到眼底，他深吸一口氣深深望向時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