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一籃子的東西，全都是玉雕而成的小擺件。即使是像時川這樣的新手也能輕易看出這些均出自一人，手藝由青澀到成熟，顯然跨越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上面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塊男士手表，時川猶豫著抬眼望向卯一丁，征求了對方的同意后再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拿起湊到眼前。

    當(dāng)清晰辨認(rèn)出那個物件的瞬間，他終于知道這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

    雖然雕件輪廓粗糙模糊，工藝也沒那么成熟，但時川卻一下子從回憶的角落中猜測出來——

    這就是游洲初次對他敞開心扉時，提起的那只過去的手表。

    卯一丁看著時川了然的神情，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絲微小的詫異。

    他思忖片刻，然后緩緩開口道：“看來你也知道了......我是在接過鋪子的幾個月后才知道小洲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我和老伴實在是看不下去，又覺得這孩子和我們很投緣，所以就強把他留在了我們這里，正好也方便照顧他。”

    “小洲剛來這里時基本不說話，除了和我們有幾句交流外壓根不理人，”說到這里，卯一丁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我記得一次有個遠(yuǎn)房親戚來做客，還以為他是個聾啞人，差點就要和他比劃手語，哈哈哈哈哈那還是我第一次在小洲的臉上看到那副表情......”

    時川想象著游洲那張俊臉上出現(xiàn)的無語，面色也不由得松動不少。

    “這個手表是他來到這里后雕的第一個東西，而直到很久之后，小洲才告訴我們這個表對他的意義，”楊師娘臉上的表情既憤慨又疼惜：“一看他的樣子我就知道孩子受委屈啦，當(dāng)時真給我們心疼壞了。我又是急性子，當(dāng)天就拿著剛到手的工資去給他買了個一模一樣的表?！?/br>
    卯一丁喟然長嘆，“我也記得，為了那塊表，我們?nèi)谌俗阕愫攘艘粋€月的粥。”

    除去剛才那塊表，剩下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游洲在卯一丁手下練習(xí)的作品，時川看著那一件件愈發(fā)靈巧的玉雕，仿佛從此中也窺見了游洲的過往，心里也忍不住變得一陣柔軟。

    第87章 罅隙漸生（五）

    時川自然是渴求了解游洲的全部過往，兩位老人也在今夜難得有興致，在回憶和拌嘴中竟已經(jīng)將籃子里的東西撿拾了個大概。

    眼看矮幾上形式各異的玉雕漸漸變多，木籃底部的縫隙也逐漸變大，最后只剩下一抹影影綽綽的碧色躺在底部，形狀和剛才那些似乎都不一樣，看起來像是個......小玉牌。

    一只帶著皺紋的手緩緩朝著里面探去，然后，在堪堪要把它拿出來的時候，卯一丁忽然停下了動作，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自己對面的時川。

    兩人的眼風(fēng)在空氣中短暫交匯，幾秒的停頓后，老人縮回了手，笑瞇瞇地對著面前的人說道：“我覺得這個還是讓你自己看比較好?！?/br>
    時川對他說的話一知半解，愣怔過后便按照吩咐將手伸進，然后拿出了那件溫潤的玉器。待到看清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玉牌的中央還雕刻著一個小巧的人像，輪廓模糊，但是五官纖毫畢現(xiàn)。而時川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上面的人像后，內(nèi)心深處便出現(xiàn)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悸動。

    卯一丁的決定的確沒錯，因為這個小玉牌上面的人分明是時川。

    此時此刻，這個人像的主人正在垂眸凝視著這個由玉呈現(xiàn)出的小小自己，一如凝視著游洲十年青春的縮影。上等的玉料摸起來明明是溫涼的觸感，但不知道為何卻在時川的手心中散發(fā)出灼人的溫度。

    掌心緩緩收緊，與此同時，時川抬眸看向卯二人，聲音低沉暗?。骸吧厦娴娜耸俏??！?/br>
    “對”，一點笑意在楊師娘的臉上稍縱即逝，她的眼神在光線中格外溫柔：“其實在今晚之前，我從未見過你，但等你走進這個院子的時候，我就完全認(rèn)出來了。”

    “小洲這孩子對你的心意，真的是從好久之前就開始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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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年的游洲性格靦腆而內(nèi)向，但隨著他和夫妻倆的關(guān)系逐漸變得熟稔，卯一丁夫婦也時常愿意說些玩笑話來哄他開心。尤其是心思細(xì)膩的楊師娘，她每每看到這個沉迷寡言的清雋少年便忍不住的心疼，總是不禁在腦海中設(shè)想如果游洲生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是否和現(xiàn)在又會大相徑庭。

    隨著時間流逝，游洲也漸漸在兩人笨拙的愛意前放下心防，偶爾還會笑著調(diào)侃卯一丁兩句。但當(dāng)某天他們問這個孩子有沒有喜歡的人時，游洲卻忽然紅著臉把頭別到了某處。

    老兩口當(dāng)即笑瞇瞇的對視一眼，俱是心照不宣。

    直到某天楊師娘在路過游洲的房間時，親眼目睹了游洲對著這塊小小的雕像愣怔出神的場面，自此她再未和游洲開過這樣的玩笑。

    而在游洲收到錄取通知書，準(zhǔn)備收拾行李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那段時間，夫妻倆突然發(fā)現(xiàn)家中那個原本裝著玉雕制品的小籃子多了一個東西。

    兩人躊躇良久，而在他出發(fā)那天，猶豫了很長時間的楊師娘還是向游洲問道：“你打算把它放在家里嗎？”

    游洲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笑了下，“就放在家里吧?！?/br>
    他其實沒和師娘說自己和那個男生報考了同一所大學(xué)，但在心底的深處，他無比清楚某個無形的倒計時已然緩緩開始。

    在數(shù)年如一日的渴求中，等待當(dāng)然顯得格外漫長。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接近，說到底也是另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