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gè)人一時(shí)無話，閆立章低頭咬了口漢堡，發(fā)現(xiàn)他東西沒怎么動，便問他怎么不吃。

    謝雨濃看向他，笑了笑：“我不愛吃這些?！?/br>
    閆立章嚼東西的動作變得緩慢，他知道，謝雨濃不喜歡的不止是薯?xiàng)l和可樂。

    告別的時(shí)候，謝雨濃從書包里掏出來一支簽字筆給他，上面還系了一根紅絲帶。

    “這個(gè)，我本來買來自己用的，現(xiàn)在送你了，祝你一切順利?！?/br>
    閆立章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那支筆。那支筆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指甲嵌進(jìn)自己的手掌心，他忍耐了很久，總歸不肯放棄，還是想要問些什么。卻看見謝雨濃對他擺了擺手，一聲輕輕的再見飛進(jìn)耳朵里，還沒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消失在街口。

    其實(shí)那支簽字筆他一直沒舍得用。

    只有一次，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走紅毯，他在高檔絲絨西服的口袋上不倫不類別了一支廉價(jià)簽字筆，后來那支筆就和那套西服一起封存在他的衣柜里。那時(shí)候他剛出道沒多久，買下那套西服，花光了他所有積蓄。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76章 23 日月星程

    臨行前，家里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謝雨濃拖了兩只皮箱剛站在家門口，迎面就碰見一個(gè)人，他還有些驚訝：“啊……叔叔。”

    釣魚老三笑得很憨厚，望了望他身后，見沒人，就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個(gè)紅包要塞給謝雨濃。謝雨濃一頭霧水，非親非故的給他紅包，他肯定不會收，所以下意識先要推辭回去，誰知道手還沒伸出去，就聽見身后傳來一個(gè)聲音。

    “你怎么來了啦？”

    謝雨濃扭頭，看見謝有琴手上拎了一個(gè)塑料袋，眉頭緊鎖。謝有琴一眼就看到那只紅包，整個(gè)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抓了過來塞回老三的懷里。

    “拿走拿走，不要你的錢！”

    老三為難地又把紅包拿出來，想偷偷就遞給謝雨濃。誰知道謝有琴擰了他一把，他吃痛哎喲了一聲，紅包沒送出去，人已經(jīng)被謝有琴連踢帶掐轟出去好遠(yuǎn)。謝雨濃呆呆眨了眨眼睛，恍惚回過味來，下意識摸了摸后頸，好像有些發(fā)汗。

    呂妙林一邊解圍裙一邊快步出來，嘴里念念叨叨：“喔唷，你玉梅阿婆催死了，快走吧快走吧！”

    一出來就看見謝雨濃杵在門口出神，呂妙林推了他一下，問道：“怎么啦？”

    謝雨濃余光瞥見謝有琴拉著釣魚老三拐進(jìn)了一條小路，于是只說沒什么，拉著皮箱就要走了。

    蔣玉梅的大兒子在梅里市區(qū)一個(gè)棉麻公司上班的，是國企，開一輛桑塔納，零幾年的時(shí)候桑塔納還是好車，到了一幾年，就次一些，聽蔣玉梅嘮叨過，說是股票虧了錢，沒有換車。謝雨濃就這樣看他，看不出他是個(gè)賭徒，那時(shí)候的股市瞬息萬變，早就不是九幾年的光景，大部分人是賠得多，賺得少，普通人家根本不敢沾手。

    謝雨濃見他西裝革履，笑得很溫和，也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大阿叔?！?/br>
    于是他也點(diǎn)點(diǎn)頭，說了句你好，文質(zhì)彬彬的。蔣玉梅拎了一個(gè)紅色塑料袋從家里跑出來，像是給謝雨濃裝的水果。她打眼一看少了一個(gè)人，發(fā)覺是謝有琴沒來，就問：“有琴呢？不來送送？喏，小雨，水果拿好，路上吃吃?！?/br>
    謝雨濃接過水果，小聲說了句謝謝，不過被呂妙林的聲音蓋過去了。

    “我以為她早來了，不知道她去哪里了?！?/br>
    “小雨，給你mama打個(gè)電話呀。”

    謝雨濃哦了一聲，才慢吞吞地去摸手機(jī)準(zhǔn)備打電話，正猶豫要不要撥通，身后便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

    “嬢嬢?！?/br>
    謝雨濃悄悄收回手機(jī)，看見謝有琴立定在自己身邊，手上還拿著一個(gè)牛皮紙的信封，心里就有數(shù)了。

    開車以前，謝有琴敲了敲車窗，謝雨濃把窗戶搖下來，還沒看清謝有琴的臉，就看見那只牛皮紙信封被塞進(jìn)來。謝雨濃接過來，隔著信封摸出來就是剛才那只紅包。

    謝有琴伸手進(jìn)來摸摸他的頭發(fā)，臉上有一種復(fù)雜的神色，她似乎要說些什么，卻又覺得無從說起。謝雨濃心里一緊，搶先她開口：“我都懂的，我能理解，mama?！?/br>
    謝有琴面色一滯，又拍拍他的頭發(fā)，忽然笑了：“mama知道了，你一切小心?！?/br>
    車窗搖上，小汽車搖搖晃晃地駛動，像一艘小船，終于要飄離謝溏村。那些沉睡的記憶，忽然齊刷刷蘇醒過來，隨著浪花掀動著小船，謝雨濃好像聞到河水冰冷的腥味。他扭頭從后窗回望她們，灰蒙蒙的塵埃中，村口的黃沙小路上站著他童年里最重要的三個(gè)女人，而最最重要的那一個(gè)，在他心里，他帶著走了。

    她們在他的生命里占據(jù)著重要的一席之地，不可被撼動。在此后漫長的歲月里，小河匯入過大江大河，奔流不息的河水流到過很遙遠(yuǎn)的地方，而他卻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明白他來自哪里，也明白自己再回不去，只能在漫漫江河中，思念自己曾經(jīng)一遍遍擊打過的那塊石頭。

    “你mama是嗲你的，上海么，來回方便的呀。”

    大阿叔在前面笑著打趣。

    謝雨濃回過頭來，也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2015年，8月30號，那是謝雨濃第一次踏入他夢寐以求的校園，也是他第一次去到上海。

    謝雨濃看著校門口的門牌號——邯鄲路220號，未來的四年，他的地址就是這里。距離平江一個(gè)半小時(shí)的車程，而這一個(gè)半小時(shí)，謝雨濃走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