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立章看他不再走，就跑到他面前去，不過他看著謝雨濃的臉，始終還是說不出口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雨濃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疑心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他這句話并沒有明說是什么事，誰的事，可閆立章的臉色明顯一變，先前的緊張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他平日里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樱€有就是嘴角不加掩飾的諷刺笑意。

    謝雨濃看他的模樣，心里大約有了數(shù)，但又不敢問他，生怕又是一個晴天霹靂。他最近深感自己的脆弱，很多時候他都在竭力削弱自己感知的能力，因此他看起來更加孤僻，蒼白，像一個透光的人，一盞路燈也能照穿他。

    他實(shí)在不想聽到任何一句關(guān)于戚懷風(fēng)的壞消息。

    哪怕他知道戚懷風(fēng)如今可能只有壞消息。

    閆立章察覺到他異樣的沉默，發(fā)覺他臉色慘白得有些嚇人，忽然有些心慌：“喂，你最近還好嗎？”

    謝雨濃盯著地上漆黑的煤渣，開了幾次口，卻發(fā)不出聲音，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抬起頭望向閆立章，那雙眼睛搖搖欲墜似的顫動。閆立章愣在那里，他心里升起一個怪異的念頭——他覺得謝雨濃就快碎了。

    “你怎——”

    “他還好嗎？”

    閆立章把話咽下去，他皺著眉盯著謝雨濃看了一陣，臉上露出一種疑惑的表情。謝雨濃復(fù)又垂下頭，躲避他的目光。他暗暗掐緊了自己的拳頭，把指甲一直嵌進(jìn)舊疤，生怕自己在閆立章面前崩潰。

    “他……他夜里翻墻回學(xué)校摔斷了手臂，學(xué)校查出來他偷偷跑出去打工的事，要處分他?！?/br>
    謝雨濃立刻覺得自己的腿失去力氣，搖搖晃晃地蹲了下去。他感到腦子里有一陣忙音，不斷地，不斷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

    “喂，喂！謝雨濃！”

    閆立章不停地?fù)u他，他卻好像始終聽不到似的，用雙臂圈住捂緊了自己的腦袋，整個人身上微微發(fā)燙，閆立章拍他的背，發(fā)覺他背上有一層悶熱的潮氣——他在發(fā)冷汗。

    “謝……謝雨濃，”閆立章猶豫地抓住他的手臂，強(qiáng)制掰開，露出他的一只眼睛，“他沒事了現(xiàn)在?！?/br>
    謝雨濃仿佛回過神來，松開了些，他茫然地看向閆立章，呆呆吐出三個字：“真的嗎？”

    閆立章頓時覺得身心疲憊，又史無前例的松懈。他始終放不下謝雨濃，可是這一刻，他總算明白，無論如何，他都比不過戚懷風(fēng)，他一開始就已經(jīng)輸了。在敗局已定的棋局里，如何舉棋根本不重要，每落下一枚棋子，不過是加速一次下墜。

    他勉強(qiáng)扯了一下嘴角，對謝雨濃笑了笑：“真的，他現(xiàn)在在宿舍里養(yǎng)病，司沁怡剛剛?cè)タ催^他?！?/br>
    謝雨濃如臨大赦似的閉了一下眼睛，眼眶里積蓄的一滴眼淚滾落下來，他卻仿佛渾然未覺似的，好像那滴淚不是他流的，不過是天上偶然掉下的一點(diǎn)雨水。再睜眼時，謝雨濃復(fù)又恢復(fù)那副冷靜到讓人詫異的神色，使他看起來有種異常的麻木。

    閆立章忍不住擔(dān)心他：“你還好嗎？我看你最近……很沒精神?！?/br>
    謝雨濃拂去那道淚痕，淡淡地回他：“沒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r>
    閆立章抓了抓頭發(fā)，無可奈何道：“我真服了你了……”

    謝雨濃發(fā)現(xiàn)他一副抓狂的樣子，有點(diǎn)莫名其妙：“你干嘛？”

    “我發(fā)?。　?/br>
    說完閆立章就跑了，他在跑道上狂奔，跑了一半還嚎起來，半個cao場的人都看了過去。謝雨濃木訥地站起來，盯著他狂奔的背影有些發(fā)愣，依然不明就里。

    那天夜里，謝雨濃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給戚懷風(fēng)打個電話，發(fā)消息的話，戚懷風(fēng)也不方便打字。

    他其實(shí)沒有抱很大希望戚懷風(fēng)會接電話。有時候，他甚至能理解戚懷風(fēng)不接電話。接起來說什么呢，生活什么也沒發(fā)生，依然死氣沉沉，丟一塊石頭泛不起一點(diǎn)水花。

    “……喂？”

    謝雨濃聽見他的聲音，腦袋忽然空白了一瞬，竟然忘記說話。

    “謝雨濃？”

    謝雨濃這才反應(yīng)過來，問他：“你，你最近還好嗎？”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只傳來戚懷風(fēng)淺淺的呼吸聲。謝雨濃不停地用手揉搓著枕頭的花邊，沉默地等待著戚懷風(fēng)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期待戚懷風(fēng)說什么，謊話，實(shí)話，或是什么都不說。他實(shí)在不清楚。

    “我……”戚懷風(fēng)吐出一個字，卻很久沒有下文，良久才又說，“我很好，你呢?！?/br>
    是謊話。

    謝雨濃卻無法戳穿他，因?yàn)樗惨f謊。

    “我也很好。”

    戚懷風(fēng)忽然笑了：“你騙人?！?/br>
    謝雨濃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咬住了嘴唇，他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間里泛起一種流動的光澤。

    “……我聽阿大講，他mama懷二胎了?！?/br>
    謝雨濃咽了好幾次，最終只能回他一個嗯字，他怕自己再多說兩句，眼淚就會淌下來，他不想戚懷風(fēng)聽出來。

    “他mama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阿大現(xiàn)在游泳成績那么好，將來沒準(zhǔn)真是世界冠軍?！?/br>
    “……嗯?！?/br>
    兩頭忽然都陷入沉默，像一枚煙花信號墜入懸崖，漸漸的連光斑也埋入云霧，更何況是火花燃動的聲音。

    “謝雨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