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塵在陋屋里看著躺在床上的無罔——她曾經(jīng)尊敬的師兄,也是那個jian污了她的禽獸。 無罔氣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面容因病痛而扭曲,但牙關(guān)依然咬緊,不讓自己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胡塵看著他的痛苦,既不快樂,也不傷心。 她緩緩走到無罔身邊,她記得她說過要報復他的,但現(xiàn)在他已淪落至此,她還需要怎樣報復呢? 她的手向他的咽喉移去。 以她的功力,以他的羸弱,只消她輕輕一點,他便會立即斷氣。 她也搞不懂自己殺他是爲了報復,還是爲了解除他的痛苦。 他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依稀中看到無塵,便喚道:“無塵,來接我嗎?” 胡塵伸向他咽喉的手頓住,眼睛凝睇他眼里的歡欣與傷痛。 “無塵,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是愛你的。” 他眼神里的哀痛與愛情一樣深。他被打不痛,被殺不怕,他的弱點,由始至終,只有無塵師妹。無塵一個笑,能擊垮他的一生修為,無塵的一滴淚,能敲碎他的銅墻鐵壁。 “無塵,原諒我嗎?” 胡塵沒有說話。 “無塵,來接我嗎?” 胡塵幽幽一笑:“是的?!闭f著,胡塵纖細的的手指輕點了他的咽喉一下,仿似掐斷蠟燭的燈芯般輕易。無罔眼中的光芒就此消失。 紅狐和閻剎飛到城頭,俯瞰這夜幕下的城池。不消一陣,這座城市將陷于寂靜的死亡之中。 閻剎舉起手,冷酷地說:“馬上” “且慢!”胡塵飛上城頭。 閻剎轉(zhuǎn)頭看,除了看到胡塵外,還看到無罔的尸體。 胡塵道:“你不就是想殺他而已嗎?” 閻剎沒有回答,卻問:“是你殺了他?” 胡塵沒有直接回答,卻說:“他本就活不長了?!?/br> 閻剎說:“你怎么知道我想殺他?” “關(guān)于他刺殺魔君的事,我也略有耳聞?!?/br> “你怎么知道我是魔君?” 胡塵笑了笑,說:“還能是誰?” 此話對極。 還能是誰? 他只能是魔君閻剎,魔君閻剎只能是他。 閻剎又問:“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無罔?” 胡塵下巴抬了下,說:“看傷口?!?/br> 閻剎問:“那你又是誰?” 胡塵笑了:“是否我說了我是誰,你就放了這座城的人?” 閻剎答:“一個名字換千百人命,也太劃算過頭了?!?/br> 胡塵笑道:“你貴人讓我占了小便宜算的什麼?” 閻剎道:“再加一條吧?!?/br> 胡塵想了想,說:“不若我請你飲酒?” 閻剎想不到是胡塵會提出這個提議,便饒有意味地看著她。 胡塵笑著說:“我兩袖清風,請自己飲都舍不得呢!我簡直要傾家蕩產(chǎn)了,還不夠嗎?” “好。”閻剎笑了。 紅狐一臉訝異地盯著閻剎的笑臉看。 太詭異了! 紅狐跟隨閻剎多年,其實也不是沒見過閻剎笑。只是她見過閻剎的笑,都包裹著冷酷陰狠,宛如包著蜜糖的砒霜,卻沒見過閻剎真正的笑。 紅狐驚訝后是有點兒開心,離復仇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了。 ---- 落日黃昏,寒鴉飛過炊煙裊裊的城。如此時刻,正是婦人做飯為家人掃除疲憊之時,正是男人趕回家中享受溫馨之時,胡塵走在回家的人群里,心里卻也是開心的。 她救了這城人。 她轉(zhuǎn)身走了進酒家,逕自走上二樓。 二樓只有一個人坐著,倍顯孤單。黃昏的金黃落在他側(cè)臉的線條上,鍍上昏黃的光暈,鼻子挺拔,臉在陰影里暗啞,而眼眸卻明如寒星閃爍。 她看著這個威儀中透著寂寞的男子,心中沒由來的一緊。 他的寂寞像酒,時光越厚味道越濃。最后醉倒天下卻獨自清醒。 她的心莫名的酸楚,扶著欄桿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幾乎要捏碎木欄。 他回頭,看到她。 他看到有著真實表情的她。不是那個驕傲自信無所畏懼的青衣書生,而是眼神迷蒙的她。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她卻突然清醒過來,這個男子,是魔君閻剎,她的仇人! 她又笑,走了過去。 她說:“你來早了?!?/br> 閻剎說:“我知道。” 閻剎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提早來等她,反正他就是來了,提早來了。 胡塵坐下,說:“可別點太貴的酒,在下囊中羞澀得很啊?!?/br> 閻剎說:“我已經(jīng)點了?!闭f著,便往胡塵的杯中斟酒。 胡塵喝了一口,蹙眉道:“這么好的酒,肯定貴死了?!?/br> 閻剎笑道:“閣下若是后悔還來得及,我現(xiàn)在就把酒錢結(jié)了,屠城去也。” “別,別,別。”胡塵合掌作哀求狀“大爺你愛喝啥喝啥,盡情喝!” 閻剎道:“我若喝價值千兩的酒,那你可怎么辦?” 胡塵瞇起眼睛,說:“那我就只有賣掉我的meimei抵債了?!?/br> “哦?”“我有個meimei,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焙鷫m喝了一口酒,眼角含笑“若是賣給你,你肯出千兩嗎?” 閻剎突然僵住了。 ---- 夕陽的馀暉透過雕花窗欄,斑駁地印在胡塵的左邊側(cè)臉上。她的眉是青的,唇是絳的,眸是黑的,在黃昏的光斑里閃耀著異樣的神采。 閻剎深深地凝視著胡塵的臉,心里好像開了一朵花。 他還沒回過神來,胡塵就大笑三聲,說:“兄臺,我逗你呢!” 閻剎瞇起眼睛,散發(fā)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胡塵有點笑不出來了,閻剎該不會是就這樣就生氣了吧?之前那樣挑釁他他都不生氣,現(xiàn)在開個小玩笑就惱了? 胡塵腦子正在思來想去的時候,后腦被一股力量一推,唇就貼上了閻剎的嘴。 閻剎的吻,如同按在她后腦的手一樣,有力而霸道,仿佛要把她揉碎似的,狠狠地吻,卷動她的舌頭,強迫她貼近,強迫她接受,強迫她回應。 她在這個霸道的吻中喘不過氣來,她的口腔被閻剎侵占著,但她卻莫名的興奮。大概是因為無力,大概是因為缺氧,她緩緩地閉上眼睛。 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閻剎終于結(jié)束了這個吻。 閻剎的鼻子幾乎貼到她的鼻子,在這么近的距離看閻剎的眼睛,還是第一次。她在熾熱的視線下頭一次退縮了,轉(zhuǎn)移了目光。 閻剎低聲說:“我買?!?/br> 胡塵覺得莫名其妙:“買什麼?” “你不是問我,肯不肯買你meimei嗎?” “我不是說,那是開玩笑的嗎?”胡塵低頭說。 “是嗎?”閻剎在她耳邊說“我可不是開玩笑的?!?/br> 胡塵覺得心快要跳出來了,慌忙推開了閻剎,悶聲喝酒。 可惡,主動權(quán)居然被閻剎掌握了! 胡塵悶悶地喝酒。 閻剎托著腮看她,說:“一千兩?!?/br> 胡塵挑眉:“我不是說了不賣嘛!” 閻剎搖搖頭,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你剛剛喝了一千兩下肚子。” 胡塵立馬噴了一口酒。 閻剎指著酒壺,說:“這瓶酒,兩千兩,你喝了一半?!?/br> 胡塵心中大叫冤啊,早知喝慢點,現(xiàn)在連味道都沒怎么嘗清楚就丟了一千兩??! 閻剎從袖里拿出兩千兩銀票,說:“這次就由我墊付,你欠我兩頓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