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浴室洗完澡，走出去朝餐廳張望了兩下，正好看見給意面澆醬的付燁。付燁顯然也注意到了林千辰，朝他招了一下手，指著對面的盤子說，“過來吃東西，你mama從來不吃夜宵，已經(jīng)去補覺了。動靜小點，她很容易醒。”

    林千辰輕輕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吃意面，“我很少吃到她做的東西，總是以為她不會做飯。但是好像很好吃?！?/br>
    “皖庭是小時候跟著你外婆學(xué)的，本來就很會做飯。后來有一段時間廚房的排風(fēng)機壞了，她對那種濃重的油煙味有很深的排斥，現(xiàn)在也不太愛下廚了?！备稛畎厌u拌勻，吃了一口面條，說，“當時我們幾個在倫敦讀書，都是華裔，也都更喜歡中餐一些。一到周末就買菜去出租房，讓皖庭做飯吃，你父親就在旁邊幫忙。”

    “我父親在幫忙，你在做什么？”林千辰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跟我的愛人在客廳看電影，等著菜上桌?！备稛钫f，“這樣看我做什么？我們還是會打掃衛(wèi)生和洗碗的。”

    “你們在英國讀書那會兒好像很有意思。”林千辰以前聽付燁提過幾嘴讀書時候的事，卻鮮少聽過他提起從前的愛人。他想了想，還是沒開口問，“你們幾個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br>
    “是的?！备稛钏坪跸氲搅耸裁?，眼底透出一點懷念的神色，說，“書沒讀多少，天天就顧著湊一塊玩了?！?/br>
    付燁說到這里，就止住了話頭，一句話都不再繼續(xù)說了。他手上的筷子擱了下來，盤子里還剩下小半的意大利面條。

    “要浪費糧食？”林千辰換了一個話題，打趣他說，“我mama明天要是在廚房的垃圾桶里看到它，會很不高興的?！?/br>
    “我拿去喂門口的玫瑰，就不算浪費了?！备稛钫f，“我以前給你做飯的時候，你也沒少拿去喂街區(qū)里的流浪狗。行了，吃飽了就趕緊去睡覺，我一會吃完了去洗碗。”

    林千辰抽了張餐紙，說：“我覺得你真的會拿去喂門口的玫瑰，而不是吃完?！?/br>
    付燁輕敲一下碗筷，說：“睡覺！”

    林千辰回房間簡單洗漱完，把床頭柜處的臺燈調(diào)到最暗，正準備上去睡覺，卻看見手機忽然亮了一下，上面顯示出一條未讀消息。

    小奶貓兒：晚安。我醒了就給你打電話。在柏林玩得開心。

    許卿怎么還沒有睡！

    林千辰伸手把手機拿過來，微皺著眉打字：許卿同學(xué)，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凌晨一點零三分。如果不是冬天太暗，柏林已經(jīng)完全天亮了。

    林千辰盯著屏幕，盯了好幾分鐘，許卿才回過來一條聲線壓得很低的語音：晚上做了噩夢，一醒來就看見你的消息了。

    他說話的聲音還有點顫，帶著剛剛醒來的沙啞與倦意。

    林千辰有些心疼地問：手機鈴聲調(diào)靜音了嗎，我和你說說話好不好？

    小奶貓又猶豫了幾分鐘，才回應(yīng)說：嗯。

    林千辰輕手輕腳地翻開行李箱，在里面扒拉了好一會也沒找到耳機線。他只好把手機的通話音量調(diào)低，用被子捂著手機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林千辰聽見手機另一邊不太均勻的呼吸聲，柔下聲音來，問，“做什么噩夢了？我在這邊。”

    許卿緊緊握著手機，半響才說，“我夢見了我的死亡?！?/br>
    林千辰呼吸一頓：“怎么會……”

    “我夢見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后就只能躺在病床上，渾身都是輸液管……你就在旁邊，扣著我的手指，喊了我的名字很多遍，可我越來越聽不清，眼前一片漆黑?！?/br>
    “我夢見你很難過，”許卿低著頭，聲音帶上了一點哽咽。他沉默了一會，說，“我也很難過。”

    “許卿。”林千辰深吸了一口氣，說，“沒關(guān)系，這只是午夜做過的一場噩夢。你會長命百歲，不要自己嚇自己，好不好？聽見我的聲音了嗎？我愛你，我很愛你?！?/br>
    “我很害怕。”許卿有些茫然地說，“哥哥，那一邊的世界很黑，也太冷了?！?/br>
    夢境里瀕臨死亡的感覺實在太過于強烈，伴隨著深刻的悲哀與恐懼。許卿現(xiàn)在想起來，握著手機的手還有些止不住地發(fā)抖，壓抑到幾乎喘不過氣。

    他不想聽見林千辰帶著那樣的絕望，一聲一聲、近乎嘶啞地喊他的名字。他想朝著林千辰笑一笑，可連抬起眼都極為困難。死亡橫隔在他們之間，漆黑深遠，殘忍至極。

    “哥哥?！痹S卿攥緊了手指，眉眼低垂下去，很小聲地喊他，“哥哥……”

    “沒關(guān)系。”林千辰輕聲而堅定地說，“許卿，我舍不得你看見黑色，也舍不得你冷。你去到那里，我都會跟著，都要跟著。”

    “死亡的確是一件很平常，很令人不安的事情?！绷智С秸f，“但是沒關(guān)系，你不應(yīng)該在這么早感受到這樣的情緒。等到我們七老八十了，我要很用力地把你抱起來，然后和你一起感受這樣的不安與恐懼?！?/br>
    “不要怕，許卿，不要害怕。”

    許卿把棉被捂緊，整個人都縮在里面，身上稍微暖和了一點。他的聲線很悶，只發(fā)出了短促的一點音：“嗯?！?/br>
    “我不會在柏林待很久?！绷智С秸f，“和母親一起拜訪完朋友之后，我就回來找你?！?/br>
    “不用這么著急……”許卿低聲說，“我沒關(guān)系。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很累，多玩一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