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空間這樣逼仄，恐怕連手段都不好施展。

    但沒有功夫再猶豫了。漫天遍地的蝗蟲顯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正洶涌翻滾著朝林貌與貓貓卷來。他嘶一聲倒吸涼氣，反手伸進(jìn)背包。但還沒等掏出寶貝，林貌便覺眼前忽的一晃，景色驟變。烏云灰塵剎那間消失無蹤，又是晴朗的天空。

    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居然還敢往蝗蟲堆里闖？你小子膽子好大！”

    林貌又驚又喜：“大圣？”

    他趕緊轉(zhuǎn)過身去，一眼看到的果然是蒼翠巍峨的五行山。而大圣面無表情，從石堆里探出一只猴頭來。

    顯然，在危急窘迫之時，又是猴哥仗義出手，用神行法術(shù)將他們移了過來。

    不過，神行法術(shù)也只能暫時躲避而已。站在山上遠(yuǎn)遠(yuǎn)眺望，仍然能看到天邊烏云翻滾，正在迅速擴(kuò)散遷移，浪潮一樣朝五行山涌來。

    孫大圣瞇著眼眺望烏云，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倒是咱老孫低估這蝗神了。就這聲勢來看，恐怕法力實在不弱?！彼吐暤溃骸澳苋绫凼怪傅鸟{馭這么多蝗蟲，少說也得一兩千年的道行。如此邪魔，恐怕還真得昴日雞親自出手，才能降服。只是一張符咒的話……”

    神明的分靈法力尚不如本體千分之一。即使林貌真求來了昴日星官的庇護(hù)，也決計應(yīng)付不了這個陣仗了。

    “咱可以替你擋一擋?！彼露藳Q心：“不要再拖延了，往北方走！北方有九天蕩魔祖師鎮(zhèn)守，等閑妖魔不敢擅入。你們到華山躲一躲，可保無恙——”

    這句話已經(jīng)是聲色俱厲，近乎催促。但林貌好像沒有聽懂，依然在埋頭翻找背包。他終于扯開了精心包裹的棉紙，從信封中小心翼翼抽出了一張白紙。

    他丟開背包，手持一張三指寬的紙條，迎著獵獵的狂風(fēng)叉腿站立，仰頭直視前方——或許是法術(shù)加持，那黑沉沉的蝗蟲狂潮奔涌的速度快得出奇，片刻間已經(jīng)逼近山腳，隱約能看到煙霧一樣翻飛的蟲群。

    “那么?！绷置侧溃骸霸囈话寻?！”

    他屈指一彈，點燃了紙條。

    ·

    火焰燃燒之后，籠罩在白紙上的幻術(shù)立刻化解，還原為齊天大圣交托的那張請神符咒?；鹧孀谱浦械S的符紙焦黑扭曲，煙霧裊裊，卻并無其他的異樣——這表示符咒依然是一張空殼，并沒有任何神靈為它傾注法力，燃燒它便等于燃燒一張草紙。

    怎么會是這樣？！

    大圣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還未等他喝問出聲，林貌已經(jīng)將符咒高高舉起，讓煙霧隨風(fēng)擴(kuò)散。此時蝗蟲大軍已經(jīng)撲到了山腳，正接連涌向下方旺盛的草木，要在逞兇前飽餐一頓補充體力。但似乎是被林貌魯莽的舉止激怒了，這數(shù)百萬烏云一樣的蝗蟲下落到一半，竟悍然折返向上，朝火光猛撲而來。

    不——不是折返向上！大圣雙目一瞇，火眼金睛明辨秋毫，立刻察覺到了蝗群中最為細(xì)微的變故：這些黃褐色的蟲子的確是在拍打翅膀扭動身體，但它們?nèi)绱私弑M全力，卻并非是狂怒著要撲上山吞噬叛逆，而更像是在奮力掙扎，試圖擺脫什么無形的束縛；只不過耗盡體力，依舊杯水車薪而已——

    僅僅片刻的功夫，原本如山如海的蝗蟲烏云就徹底變形了。一條蜿蜒粗壯的黑蛇從云中拉扯而出，盤旋著朝林貌降落，鋪天蓋日氣勢洶洶，尖銳的暴烈鳴叫震耳欲聾，刺激得貓貓煩躁不安，忍不住甩頭。

    蝗蟲當(dāng)然是不會鳴叫的。這是數(shù)百萬蝗蟲高速振動翅膀，在拼力扭動時所激發(fā)的聲響——這種掙扎會劇烈消耗體力，短時間內(nèi)就能讓蝗蟲的器官徹底崩潰；但聚集起來的飛蝗卻依舊在狂暴的掙動，不像是在暴怒中預(yù)備攻擊，而更像是在驚恐的逃離什么。

    林貌仰頭望天，神色微微有了變動。他舉起黃紙對準(zhǔn)蝗群，輕喝出聲：

    “敕！”

    這是調(diào)動符咒中神靈法力的口訣。但他的符紙中分明沒有寄托任何神明的靈性，就算念動口訣，又能調(diào)動何處的神力呢？

    神色凝重的大圣忽然打了一個哆嗦。他什么也沒有感應(yīng)到，但又分明有什么已經(jīng)發(fā)生了——團(tuán)聚著的黑蛇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尖利的鳴叫，而后身形炸開，頃刻間化為烏有。

    ——不錯，并非燃燒，并非摧毀，甚至不是形神俱滅后的黑煙，而是徹徹底底的湮滅，完全的虛無，毫無疑義的清零，一切神通法力，盡皆歸入寂滅。

    這樣干脆利落的滅殺，意味著絕對的克制、完全的碾壓，甚至沒有敵手掙扎反擊的余地——這些蝗蟲都是蝗神千年法力所化，而符咒消滅它辛苦繁育的子嗣，輕松得甚至都不必打一個響指。

    但這是人力——不，神力可以做到的嗎？即使昴日星官下凡、昆侖鳳凰降世，也絕不可能做到這樣的舉重若輕！

    孫悟空震驚之至，大聲發(fā)問：

    “這是什么？！”

    山頂獵獵風(fēng)響，吹得林貌衣衫亂舞。他叉腿站立，仰望上空，終于抖一抖符咒，露出了朱砂勾勒的符腳。

    此處緊接符膽之后，原本是神靈畫敕簽押，同意借出法力的憑證；但現(xiàn)在符腳處空空如也，并無天神冗長的尊號，而是一手龍飛鳳舞的簽名：

    【馬】

    這就是最終也是最強(qiáng)的殺手锏，自馬教授親筆簽名中借到的一點靈性，終于幻化為了無可匹敵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