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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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促搭建的土窯不算大,僅僅半個多小時就已經燒得窯身通紅、黏土干透。有經驗的師傅上前看了幾眼,覺得火候已到,便叫人慢慢停了柴火,又鑿開窯頂放出熱氣。等到降溫足夠,再一斧頭劈開土窯、搬走碎石,露出了滿滿一窯洞的白灰。 魔王全程盤坐不動,這時才慢慢起身,仔細打量。 “產量太低,勉強夠用而已?!彼叩溃骸八懔耍瑫呵乙膊慌c你們計較……”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隨手抖開。雪白的紙張上只描畫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雖然已經高度抽象,但仍然可以一眼分辨出五行河的形狀、乃至兩岸顯眼的地形地標。只是回環(huán)曲折描繪得極為精密細致,遠遠超乎凡人的見識,真不知是什么邪門的法術。 “自明日起,分批從村中抽選丁壯,到河邊堆土窯、燒石灰。”面部潰爛的惡魔漠然道:“看到河道上標注的紅圈了吧?只要有紅圈的地方,都一一將淤泥挖出來,混入石灰后再填入河底埋實。” 圖紙是無人機拍攝后用電腦繪制,特別標注出了每一個水流流速可能降低的降低的拐角。在茫茫五行河中,要想精準檢測痢疾桿菌的真正源頭是不可能的,只能靠人力強行封堵每一個缺口。 生石灰與水反應后的高熱、強堿性及腐蝕性,能夠輕松消滅淤泥中絕大部分的病菌。而掏挖淤泥等同于疏通河道,同樣可以增加水流的流速、避免微生物的淤積。這是防疫工作人員數(shù)十年來田野調查的切實經驗,效果相當可靠。 當然,燒煉石灰掏挖河道都是繁重的工作,一般村民并不愿意花這樣大的功夫。但魔王的威懾比死亡更恐怖,滿地站著的百姓戰(zhàn)戰(zhàn)兢兢,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林貌掃了青壯們一眼,打算再放幾句狠話讓他們好好干活。但尚未開口,便覺背后輕輕抓撓,正是貓貓陛下以爪示意。他心念一轉,已經改了口氣: “——滾吧,明天老實點卯,不得遲誤?!?/br> · 燒完土窯后,天色已經擦黑。村民們默默折返,不敢在這妖魔盤桓的境域中停留半步。只有緊隨在后的拴柱停下了腳步,向后望了一望,拉拉meimei拴花的手。 “大王沒有把白灰收走呢。”他輕聲道。 拴花呆呆看了一眼,同樣點頭: “是沒有收走。” “大王好像也沒說要取走這白灰呢。” 拴花贊同:“是沒有說?!?/br> “那咱們就用木盆舀幾盆白灰回家吧。”拴柱提議:“一盆送給張雪娘姊姊家,一盆咱們自己用,涂一涂咱們的破房子。只是要在白灰上鋪一層濕土,不然會迷眼睛?!?/br> 石灰雖然早已發(fā)明,但仍舊是民間很難得的建筑材料,又可以防潮,又可以防蛀蟲,頗為珍貴。村子里很少開窯,用上石灰的人家也不多。 恰巧,拴柱拴花為了幫忙,從族老處借了兩個極大的木盆來搬石頭?,F(xiàn)在木盆空了,正好可以裝幾斤石灰回去。 拴花再怎么年幼,也覺得不太對了:“可大王……” 栓柱道:“你覺得大王會不答應嗎?” 拴花懵懵懂懂,只能用力想了一想。以她這幾日經驗來看,如果自己與哥哥真去問那位丑怪的“大王”,大概大王會非常生氣,用很可怕的話恐嚇他們,指責他們攪擾清靜,然后——然后扔給他們一些又香又甜的毒藥,讓他們端著白灰快滾。 拴花搖了搖頭。 “那就可以啦。”拴柱說:“張姊姊畢竟幫過我們呢,我們沒有別的心意,送一點白灰也好的。其實白灰還有很多,只是村子里的人都嚇破膽了,大概沒有人敢取回家。” 他想了一想,不覺又有些憂慮: “不知道張姊姊敢不敢用這些白灰呢?不然也是浪費了?!?/br> 拴花用力再想了一想,安慰哥哥: “沒有關系的。上一次張姊姊不是來幫我們安置房子么?她私下里悄悄對我說啦,別看村里的長輩聽到大王的草木灰都怕,其實她自己覺得沒什么的,她還說,用了草木灰洗刷床褥、被子之后,這幾天都沒有被跳蚤臭蟲咬過,舒服得很呢……” 年輕人不比老頭老太。他們沒有直面過丑惡猙獰的魔王,當然能意識到草木灰的好處。 “那就去搬木盆吧?!彼┲铝藳Q定:“大王給的毒藥還有嗎?今天我吃半塊,拴花吃一塊,好不好?” “一塊也太多啦,吃不下的,我也要半塊就夠了?!?/br> 拴花搬了搬手指,鄭重道。 · “為什么要投入石灰?” “石灰是最廉價的消毒劑,而且性質很好——草木灰畢竟只能浮在表面,氫氧化鈣卻可以混入泥土,充分消毒……” “為什么要村民協(xié)同燒窯?” “防疫多半依靠的是組織力,當然要盡量將人團結起來,完成共同的工作……” 雖然天已濃黑,但吃過晚飯的林貌依然盤膝坐在沙發(fā),苦著臉解釋貓貓陛下的每一個提問。 這是貓貓陛下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復盤”環(huán)節(jié)。裝神弄鬼給村民布置完任務以后,林貌都得與皇帝反復討論,商議每一個措施的目的、收益與疏漏,并總結分析,一一記錄在案。 怎么說呢,有一種社畜的美。 皇帝陛下的金子,也不是好賺的吶。 被迫充當社畜的林貌愁眉苦臉,噼里啪啦敲下交談的重點。不過,等到貓貓發(fā)問的間隙,他卻也趁機插話,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