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文：“……”

    “…… 啊，你看這些書，你看，你知道我們一年斃掉了多少稿子嗎？因為道德審查？群體的道德審查里只要你是少數(shù)，就是不被允許的，這個不喜歡那個不順眼，讓它們在世界上消失吧！反而，只要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就被允許了！犯法的戀童反而被允許，把它包裝成哥哥meimei關(guān)系，未成年小蘿莉反而沒問題？作者笑而不語，讀者心照不宣，簡直是惡心到了極致！ 性癖，到處都是性癖，注意了！他們強調(diào)著性癖也是有高貴與低賤之分，就像lgbt群體里也會互相歧視一般，明明大家已經(jīng)是被大眾歧視的對象了，團體內(nèi)還要再彼此攻訐一番。 他們展示著自己的性癖把這性癖強行分作三六九等，什么『磁性的聲音』『寬闊的肩膀』，這些自然是矜持又上等的性癖，而被淋尿則是最低賤的性癖;聚會上說『我喜歡黑絲』無傷大雅，但某君一旦說『我喜歡被淋尿』……”

    張宇文：“有人嗎？你們副主編瘋了！”

    張宇文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正常人大抵是相似的，瘋子則各有各的瘋法，瘋得千奇百怪，瘋得琳瑯滿目…… 他起身朝辦公室外喊，同時想安撫下這位副主編，不知道他今天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并考慮給他介紹個精神科醫(yī)生。

    “不用喊了?！备敝骶幷Z重心長地說：“你覺得我有病？是不是？我告訴你，張先生，外面不會有人，我們出版社已經(jīng)倒閉了！明天過后就要關(guān)門，破產(chǎn)了！你的書稿挺好，我愿意把它看完，但也僅限于我個人愿意看完……”

    張宇文愣住了。

    “…… 就這樣吧?！备敝骶幷f：“去寫一點能暢銷的小說，去同流合污吧！這是臨別前給你的一點忠告，不要再自說自話，我們都在自說自話，你覺得我是瘋子，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我瘋在我的話里，你瘋在你的書里……”

    張宇文看看外頭，已經(jīng)有更多的責(zé)編與校對們收拾了東西，抱著紙箱離開。

    “怎…… 怎么會？”張宇文說：“你們這就倒閉了？”

    “對?！备敝骶幏路鸹謴?fù)了正常，說：“經(jīng)營不善，資金鏈斷裂，應(yīng)收賬款尚未收齊。 沒有人給我們投資了，作為一家圖書公司，倒閉不是很正常的嗎？”

    張宇文：“可是…… 你們已經(jīng)開了四十年啊！我小時候外公還帶我去過你們家的書店……”

    “那家書店也早就倒了?！备敝骶幷f：“現(xiàn)在還有幾個人看小說？四十年，四十年很了不起嗎？多少王朝國祚數(shù)百年，時間一到還不是死得干干凈凈？你一個寫故事的人，怎么會關(guān)注這種小事？也對，所以你看吧，你的文章過不了稿?！?/br>
    張宇文徹底懵了，半晌后問：“資金問題這么嚴(yán)重嗎？”

    “公司欠了足足一千兩百萬?！备敝骶幷f：“拿我這點微薄可憐的薪水，要不吃不喝八十三年才能還上;從前年拖到去年，再拖到今年，做不下去了，員工的薪水拖欠了三個多月沒發(fā)，你沒發(fā)現(xiàn)每次過來，員工一次比一次少？你走吧，很高興認識你，張先生，這是你的稿子，打印紙和油墨想必也花了不少錢，帶回去吧，留著給孩子們折紙飛機?！?/br>
    張宇文：“……”

    張宇文抱著他的稿件，離開了出版社。

    傍晚時他坐在江邊，看見放學(xué)的小孩正在公園里玩，五味雜陳的他沒有再給朋友打電話請求介紹新的出版社，他需要冷靜一下并回顧自己的人生，就像霍斯臣的辭職。

    也許他是真的不適合寫作。

    除此之外，副主編瘋了一般的話讓他更為感受到震撼，他知道這世上有許多瘋子，大約百分之十吧？ 比大多數(shù)人以為的比例要多得多當(dāng)然也比瘋子眼里的同類更少，正常人里的瘋子比起精神病院的瘋子而言區(qū)別在于他們能把自己掩藏得很好，看上去與普通人毫無分別，他們或在現(xiàn)實里發(fā)瘋或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瘋，奇特的是這兩類瘋子還會互相劃分出自己涇渭分明的領(lǐng)地，做到毫不相涉，而自己有幸趕上了這位現(xiàn)實瘋子高談闊論的時間。

    更嚇人的是，張宇文居然感覺他有些話說得挺對。

    這也許意味著自己也很可能是個瘋子。

    他不敢多想，拿出那疊書稿其中的一張，折了個紙飛機，扔向孩子們。 那群孩子便嘻嘻哈哈地過來了，朝他要紙，張宇文大方地把所有的稿子都拿出來，給他們折了許多紙飛機，在天空下飛來飛去。

    “喂！”管理員發(fā)現(xiàn)了他，嚴(yán)厲地說：“不要在公園里制造垃圾！”

    “對不起！對不起！”張宇文趕緊起身，到處去撿自己的大作，撿了足足二十分鐘才把垃圾收集回來，最后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塞進垃圾桶里，離開了公園。

    第46章

    “你還好吧？”陳宏發(fā)現(xiàn)這兩天張宇文顯得很心神不定。

    “啊?！睆堄钗幕剡^神，從出版社回來后，他忽然就像失去了人生動力一般，開始反省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目標(biāo)，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所追求的意義究竟是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還是歲月靜好，平安順?biāo)欤?/br>
    這兩者之間是否又存在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沒什么。”張宇文說：“來，換衣服?！?/br>
    元宵節(jié)當(dāng)天，陳宏充滿了期待，準(zhǔn)備去會一會他的固定炮友董先生，討回一直以來在他那里吃癟的場子，出一口蓄積已久的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