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就像我吧,從小廢話就多,調皮搗蛋的,也不怎么長眼色,我媽念叨了我二十多年也改不過來,現(xiàn)在也老因為毛毛躁躁,說錯話,辦錯事挨罵呢。 “那你說這倪向東怎么回事?難不成是受什么大刺激了?人家怎么就說變就變呢?” 童浩兩手交疊在腦后,仰著脖子,沖著車頂眨巴眨巴眼,忽然一拍大腿。 “除非——” “嗯?” “除非他借尸還魂了,”童浩一下來了精神,猛拍他胳膊,“頭兒,你聽我分析,這案子可能沾點玄學,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孟朝深吸一口氣,憋住了嘴邊的臟話。 “小童,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吧?!?/br> “我不累啊——” “省點勁,”孟朝剜了他一眼,“一會兒到了地方,好好找線索?!?/br> “頭兒,你甭?lián)奈?,咱倆不一樣,我年輕,精力旺盛——” “閉嘴?!?/br> 倪向東住的地方,離著曹小軍和吳細妹的出租房不遠,也在老街上,斜對面,直線距離不超過二百米。 只不過他租住的是平房,向陽里院的一間,價格更便宜些,條件自然也更差些。 位置不算好,一拐進里院門洞,右手邊第一間便是,傳達室門衛(wèi)一般的顯眼。再往前面走兩步就是院子里的公廁,直沖著,夏天免不了陣陣撲鼻的臭氣。 戶型是扁扁的一條,不大,攏共一間,若是三五個人進去,幾乎再無轉身的余地。 前后兩道門,后門被封死,堆著雜物和煤爐子,前門也不怎么講究,單薄簡陋,左不過是五六條木板釘在一起,刷上白漆,生拼出一扇門板的樣子。 如今油漆斑駁脫落,門軸也是銹跡斑斑,風一吹,咯吱咯吱,顫巍巍的回旋著響,似怨鬼在哭。 兩扇門之間,有一面窗子,占了大半堵墻,因不實用,便常年鎖住,玻璃上糊著老式窗花,五彩菱形格,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時髦。眼下也被歲月褪了色,泛了黃,起了泡,可依舊盡忠職守,擋得也還算嚴實,將主人家的秘密一并關在屋里,不被門洞里往來的外人窺去。 再余下還有些什么呢? 孟朝套上鞋套踏進去,撥亮開關,懸在頭頂?shù)拈L條型日光燈嗡了幾聲,忽閃著亮起來,暈出一屋子的冷白。 目光所及,無外是日常必用的玩意。 進門便是鐵制臉盤架,一只掉了瓷的臉盆,半塊得其利是香皂,灰白色破毛巾胡亂搭著,任其自生自滅,爛出大小的洞。 冰箱和燃氣灶都是老式的,一看便知是房東的施舍,除此之外,還能稱得上是家具的,也只有一桌,兩椅,一張板床和一只床頭柜了。 孫傳海所言不虛,倪向東的日子過得確實比他還苦。 “其實倪向東掙得不少,怎么家里這么破?”童浩翻看著筆記本上的數(shù)字,“他錢都花哪兒去了?” 孟朝沒有搭茬。 他感覺謎底呼之欲出,卻又不敢斷言,生怕話一出口,自己誤導了自己。 “當季的衣服都在,”童浩從衣櫥縮回腦袋,又去撥拉桌上剩下的半個饅頭,“這豆腐乳還開著蓋呢,不像是蓄謀已久的逃跑,更像是吃飯吃了一半,臨時被人拉出去了?!?/br> 孟朝沒言語,戴著手套,繼續(xù)四下查看。 這廉租房里一貧如洗,也確實沒什么躲藏的空間。 一路查下來,他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日記,字條類的東西。 “沒什么不對勁的,”童浩咂咂嘴,“除了窮點,這就是個普通單身漢的家?!?/br> 但是卻明明缺少了什么。 缺了什么呢? “這地方冷清清的,”童浩吸吸鼻子,兩手叉腰,“連個全家福都不掛?!?/br> 對,沒有照片。 孟朝拉開抽屜細細翻找,確實沒有,一張都沒有。 準確的說,是沒有任何能證明倪向東過往的東西。 照片,信件,紀念品,通通沒有。 仿佛這個人憑空出現(xiàn)一般,只活在當下,只擁有眼前這一秒。 “倪向東自己住了這么多年,都不帶想家的嗎?心挺硬啊?!?/br> 童浩還在那碎碎念,但孟朝卻順著他的話,摸到了一條纖細的線索。 他忽然覺得帶童浩來是對的。 辦案這么多年,偶爾自己也會陷入慣性思維,可眼前這“半個外行”卻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假設,當局者迷,也許童浩還真能啟發(fā)他悟出點什么。 住在這間屋的人沒有往過,或者說,他有著不愿被別人看見的過往。 他將曾經的一切,刻意隱藏了起來。 可是為什么呢?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還有什么?”他追問著童浩,“你感覺還少了什么?通通說出來?!?/br> “少的那可多了,電視機,茶幾,沙發(fā)——” “不不不,”孟朝打斷他,“必需品,你往日常必需品上說。” 童浩弓下身子,在床頭柜上仔細翻找。 “嗯,”他蹙起眉頭,“奇怪,你看這里有梳子,有摩絲,還有瓶大寶,這說明倪向東這人,挺在乎自己的外表——” “接著說。” “但是,”他直起身子,四下環(huán)顧,“沒有鏡子?!?/br> 沒有鏡子。 整間屋里都沒有一面鏡子。 “這么在乎形象的人,怎么家里連個鏡子都沒有?” 沒有鏡子。 為什么沒有鏡子? 疤痕! 孟朝忽然想到了什么,“倪向東的臉是什么時候毀的?” “???”童浩一愣,快速翻看筆記本。 “是小時候,還是長大?是在南洋省,還是在琴島?” 童浩搖搖頭,“咱好像從來沒問過?!?/br> “我們忘了問,”孟朝苦笑,“這么明顯的線索,我居然忽略了。” “頭兒,什么意思?”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他的變化跟臉有關。” “確實,因為毀容性情大變的我聽過,”童浩若有所思,“但因為毀容,開始積德行善的,倒是第一回 見?!?/br> 左臉的疤痕是關鍵,疤痕是他的面具。 倪向東,疤痕之下,你隱藏的究竟是什么呢? 兩人想破頭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小時后,齊刷刷地蹲在大門洞里抽煙。 夜深,老街靜謐無聲,空空蕩蕩。 街邊的小店早早上了門板,低矮的建筑伏在暗處沉睡,唯有一盞盞橙色街燈尚且醒著,孤獨的守望,照亮一場陳年舊夢。 “頭兒,你覺得誰在撒謊?”童浩強壓下嘴邊的哈欠,“是孫傳海,還是吳細妹?” “他們說那些話,各有各的目的?!?/br> 孟朝立起身來,跺跺腳,試圖驅散寒意。 “也許都在撒謊,也許都沒撒謊?!?/br> 他回頭望去,院落黝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只有倪向東的窗口點著燈。 晃晃的光打在彩色的玻璃窗花上,夢幻的繽紛投在一小方地面,像是舞臺上的布景,美得并不真實,好像那盞燈也只是擺設,演戲一般,而他們是今夜唯一的觀眾。 倪向東,這些年你演的又是哪一出呢? 浪子回頭?改邪歸正?孟朝搖搖頭,不,他有他的目的。 電話響起,嚇了兩人一跳,楚笑打來的。 “孟隊,還沒睡吧,說話方便?” “嗯,方便,怎么了?” “你讓我追的賬目查到了,十年來,倪向東確實在給一個賬戶打錢,而且,每個月都有大額轉賬,差不多——”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粗略算了下,差不多占了他收入的五分之四。” “收款人是?” 楚笑在電話那頭報出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行,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br> 孟朝掛上電話,悶頭嘬煙。 頭頂上,一架飛機劃過夜空,消失在云層之后。 “頭兒,下一步怎么辦?往哪追?” “訂票,”孟朝掀滅煙頭,“去南嶺村?!?/br> 第二十三章 南洋 到底是低估了南洋省的氣候。 才走了大半個山頭,童浩便覺得腮頰guntang,眼前昏黑,似是中了暑。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