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為謀 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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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br> 屏退了左右下人,那人語氣中帶有懷念,道:“當年你姨母入宮,不過是個小女娃,如今,你竟也長成這么大了?!?/br> 晏時和笑笑:“文總管對姨母的提攜之恩,晏家沒齒難忘,沒有文總管,便沒有晏家今日?!?/br> 文總管笑著搖搖頭:“伺候不了皇上,咱家已經(jīng)不中用了,皇上念及舊日侍奉,恩準咱家出宮自立宅院,往后也不必叫咱家總管了,被有心之人聽見總不是那么回事?!?/br> “往后,”他瞇起眼睛,眼睛周圍的皮膚松垮地堆起層層褶皺:“不管旁邊有沒有外人,都叫咱家文公公吧?!?/br> 第79章 看不見了 夜深露重,蝶谷的弟子們早早把晾曬在外面的草藥收到房中,只留下一排排空架子。 聞人語抱著劍坐在房門外,背靠著房門,不遠處就是這一排排木架子。 天氣實在有些冷,聞人語無聲的打了個哈欠,微微屈起一條膝蓋,在寒夜里安靜地坐著。 屋內(nèi)燃著燈,江雪瀾坐在桌前,面如金紙,瞧著十分清冷,連燭火也不曾給他染上幾分暖色。 他身上的衣物比起剛來的時候?qū)捤闪瞬簧?,饒是如此,氣勢依舊是有些逼人的。 幾天前他與聞人語起過爭執(zhí),緣由是聞人語得知京中的人不會放過他們,蝶谷可能并不安全,便執(zhí)意要在江雪瀾門外守夜。 江雪瀾讓她回去休息,她不肯聽。 江雪瀾聲音冷冷的,是發(fā)怒前的征兆:“本座說的話不管用了是嗎。” 聞人語執(zhí)意道:“屬下是為了教主的安全著想,哪怕是趙午在這里,他也會做屬下這樣的選擇?!?/br> 江雪瀾猛地將手邊的茶盞摜到地上,蝶谷的茶具用的都是粗瓷,茶水與粗糙的白瓷碎片濺了一地:“本座再說最后一遍,回去?!?/br> “屬下不走,”聞人語蹲下身清理地上的碎片,硬著頭皮道:“要是教主生氣,殺了屬下便是?!?/br> 江雪瀾面色微變,冷笑一聲:“好,好?!?/br> 他心里自然清楚,聞人語是吃準了自己不會殺他,才會說這種話激他。 他換了個新的茶盞,重新倒了杯茶,不愿再理會聞人語。 聞人語也如愿坐在江雪瀾門前守夜,一連守了幾天。 聞人語在房門外坐到半夜,為了防止腿麻,時不時起身活動一下。她伸手搓了搓胳膊,倒是有些慶幸天氣寒冷,否則她該打起瞌睡來了。 也就是熄燈不久,面前那一排排黑架子里中間忽然傳出細微的動靜,像是布料與木架摩挲的聲音。 聞人語瞬間提起精神,將手放在劍柄上,目光如炬,緊盯著不遠處的木架子。 待到一個黑影從木架中慢慢現(xiàn)身,聞人語依舊不動聲色,準備靜觀其變。 只見那黑影穿著修身勁裝,肩背十分寬闊,行跡雖有些鬼祟,卻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探路。 聞人語心中微動,想起前不久傳給趙午的書信。為了防止書信落到薛長老手中,許多事情她在心中皆是語焉不詳,趙午既然知道她和教主在蝶谷,以他謹慎的性格,必然會派出親信前來查看情況…… 心中雖有猜測,聞人語仍是不敢掉以輕心,她扣著劍柄,柔聲打了個呼哨。 她留了個心眼,那哨音是趙午馴鷹時常用的,若不是趙午親近之人,不一定知道。 那黑影停在原地不動,過了許久,才壓著聲音,謹慎道:“聞人護法?” 他奶奶的!聞人語激動地一拍大腿,趙午那廝果然派了人來! 她與趙午派來的人接頭,兩人換了個離房門較遠,但是又能注意到江雪瀾房間動靜的地方,低聲交談起來。 那人說,趙午原本是派了他和另一個人來,他們跟著陸公子的馬車一同前往蝶谷。 但是路途遙遠,他和另外一人擔心出現(xiàn)什么變故,于是便由他找了個借口脫身,日夜兼程趕來蝶谷,另一人則繼續(xù)護送陸公子。 他道:“屬下昨日便到了,若不是見到了鳧徯,還真是找不到入谷的路?!?/br> 他今晚本是想先來探探路,沒想到這么巧,恰好遇見守夜的聞人語。 聞人語輕聲道:“鳧徯也來了?” “是,不過它目標太明顯,屬下取走了趙護法的書信帶進來,讓它回去了?!边@人說著伸手往懷里摸去。 他掏封書信掏了半天,聞人語耐心等著,不料這人手中寒光一閃,竟是摸了一把短刃出來。 這人故意摸索半天,就是等聞人語放松警惕的一刻出手,聞人語一時不察,顯些讓他割了喉嚨。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只能矮身避開要害,只是如此,她便被短刃的鋒芒傷了臉。 聞人語到底是中招了,她素來喜歡直來直往,鮮少搞一些彎彎繞繞。她錯就錯在過于莽撞,江雪瀾受傷,她心中亂作一團,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面對。 眼見趙午派了人過來,幾乎是松了一口氣。 她沒怎么猶豫就輕信了面前這人是趙午派過來的。 也怪這人說話半真半假,趙午是派了兩個人過來不假,只是那二人唯趙午之命是從,又怎會做出提前趕過來之事。 鳧徯送信一事也不假,只是畜生終究是畜生,鳧徯過于貪食,蝶谷外的山林中又有諸多野味,鳧徯樂不思蜀,刻意延緩了將信送到的時間,為的就是多貪一時的口舌之快。 兩人短兵相接,論武功,自然是聞人語略勝一籌,只是她臉上的傷口有些深,血流不止,那人又如同瘋狗一般襲來,招招毒辣致命,她逐漸有些招架不住,落入下風。 好在這是后半夜,弟子們休息的地方離這里有一些距離,打斗聲暫時沒有引來谷中的弟子。 聞人語用長劍,那人手執(zhí)短刃,近戰(zhàn)的時候聞人語手中長劍施展不開,有些吃虧。 那人抓住聞人語收劍的空隙,將手中短刃釘向她的胸口。 聞人語自然注意到了,她眸中閃過一絲狠勁,提劍迎上去,絲毫沒有閃躲——今日就算死,也要同歸于盡。 “噗?!?/br> 刀劍入體的聲音,一共有兩聲。 那人手中短刃離聞人語的胸口僅有不到半寸的距離,聞人語的手腕以一個近乎折斷的角度,強行改變了行劍的方向,將長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只是聞人語這一劍并不是致命傷。 此人的背后被另一把劍釘透,劍尖沾著血跡,從他的胸口穿出。 他怒目瞪著聞人語,嘴唇一張一合,臉上帶著不甘。聞人語拔出自己的劍,他便僵直地栽倒在地面上。 死里逃生,她怔怔地望著眼前倒下的人,臉上的傷口已經(jīng)有些凝固,鮮血糊滿了半張臉,在月光下猙獰可怖。 聞人語抬頭望向不遠處,江雪瀾穿著單薄的褻衣,膚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蒼白,他單手扶在門邊,雙目微垂,竟有些出神。 ——只是這種時候,他怎么會走神。 聞人語心中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驚懼感,登時間顧不得腳下的死人,也顧不得自己臉上的傷口,提著劍跌跌撞撞地走向江雪瀾:“教主,你……” 江雪瀾眼皮微動,睫毛顫了顫,雙目依然沒有焦距,仿佛出神一般。 “本座的眼睛,”他開口,語氣平靜,平靜到有些詭譎,無端的令聞人語耳根發(fā)麻:“似乎看不見了?!?/br> 一路上,小均纏著陸宛說了些蝶谷中的事,聽得津津有味。 陸宛還說,谷中有一位叫小義的弟子,小均應該叫他師叔,他們二人一定很合得來。 于是小均一日比一日期待,他問陸宛,“陸公子,若我拜了師,是不是應當叫你師父了?” 陸宛點點頭,眼中染上一絲笑意。 “陸公子,”小均盯著他的臉,忽然說:“你該多笑笑,不要整日板著臉。” 陸宛聞言一愣。 他與小均見面的時候,便是在千機教中,那時他已經(jīng)知道了江雪瀾的身份,也見了他殘忍嗜殺的真面目,又在逃往山下的時候受傷,如何能笑得出來。 更何況……自那以后,也鮮少遇到令人高興的事。 小均不知陸宛心中所想,還在自顧自地說話:“不然武當?shù)哪莻€紅衣瘋子,又要說陸公子整日板著臉,像個木偶人一般了?!?/br> “小均!” 陸宛讓他不要那么叫楚尋真,不管怎么說,他和成峰父子相認,好歹是因為楚尋真。 若不是楚尋真偷偷帶著小均去了禁地,恐怕小均這輩子都不能與自己的生父相認。 小均自知失言,頑皮地吐了吐舌頭,抱著膝蓋坐在陸宛身旁,才安靜了一小會兒,嘴巴又閑不住了。 “陸公子,我還是覺得江教主比瘋子要好?!?/br> 那紅衣瘋子瞧著是挺英俊,不過他吊兒郎當,非說陸宛是他的心上人,也不知是不是瘋言瘋語。 不像江教主。 江雪瀾是小均最崇敬的人,陸宛又是他除了爺爺以外最喜歡的人,小均心里是有些希望他們在一起的。 小均自小在千機教長大,心中并沒有什么正邪兩道之分,對他來說,江雪瀾收留了他和爺爺,并不是壞人。所以他不明白,陸宛明明是喜歡江教主的,為什么還要離開。 莫不是因為兩人都是男子? 對了,陸公子不愿意留在教中,一定是因為他和教主都是男子! 雖說男子與男子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情,不過到底是不能像男女那般結親生子,更何況教主還有一個江離那么大的孩子,陸公子性情再怎么溫順柔和,心中想必也是有些介意的。 小均覺得自己找到了陸宛當時離開的原因,心中有了定數(shù),也有些心疼陸宛。 他心想,陸公子不能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心中一定非常痛苦,怪不得總是板著臉。 第80章 似是故人 馮師伯閉著眼,伸出兩指壓在江雪瀾腕上。 他的手指雖枯瘦,手下的力道卻很穩(wěn)。 小義端著一碗搗碎的草藥走進來,將手中的碗放在床頭小案上,隨后一語不發(fā)地退了出去,順手拉上房門。 搗碎的藥草放在旁邊,散發(fā)出清苦的藥味。馮師伯診完脈,拿起一片小竹板,挑起碗中的草藥查看。 他捏起一段尚未搗碎的藥草,放在指腹捻了捻,抬眼望向江雪瀾,嘆道:“你身中奇毒,老朽已為你稀釋了許多,不敢妄言毒性消減,但你若是不妄動真氣,也能暫且壓制毒性,同常人無異。” “如今你強行用武,毒氣侵體,莫說眼睛,”馮師伯將指尖伸到江雪瀾鼻尖一晃而過,“恐怕連口鼻都會受到影響。” 江雪瀾坐在床邊,脊背挺直,宛如被拔掉利爪的鷹隼,臉上是少有的平心靜氣,聽了馮師伯的話,低語道:“前輩說的是。” 他方才聽見有人端了東西進來,想必是藥物,既是藥物,必然會有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