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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為謀 第56節(jié)

    陸宛一手貼在江離背上,將他往來時的方向推過去,另一只手提著與他形象全然不符的鬼頭刀,宛若一只青鳥般向離江離最近的那人襲去。

    不知道周圍還沒有他們的同伙,江離不敢大聲喊叫,怕引來敵人,只能拼命地往山上跑。

    陸宛只用過晏清河的長刀,從未用過手里這種鬼頭大刀。好在他身法輕盈,同時對上二人,雖占不了上風,短時間內也不會受傷。

    不過那二人也不是傻子,見傷不到陸宛,便交換了下眼神,竟有一人脫離戰(zhàn)場轉身離去,看樣子是要去追江離。

    陸宛足尖點地,一招起落攔在他身前。

    那人等的就是現(xiàn)在,他抬劍向陸宛刺去,陸宛連忙避開要害,卻仍被那鋒銳的劍鋒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小子,”劍鋒染血,這人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你還是太嫩了。”

    陸宛一手提刀,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傷口。脖頸處暈滿鮮血,襯的肌膚越發(fā)白皙。

    將沾滿血的指尖送到眼前,陸宛剛開口,臉色忽而一白,腳下略有些漂浮。

    眼前的人不知為何變成了兩個,再一晃,又成了四個。陸宛將刀插在地上,五指握緊刀柄,面前穩(wěn)住身形,“你……”

    劍鋒上有毒,那人得意地笑起來。

    他招呼自己的同伙過來將人制住,不料被陸宛一刀砍在胳膊上,鋒利的鬼頭刀瞬間破開皮rou,露出胳膊上血淋淋的骨頭。

    一刀劈出,陸宛和刀一起跌到地上,唇邊溢出一絲血線。

    舌尖劇痛,他咽下口中的血,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他娘的,找死!”那人一手捂住皮開rou綻的胳膊,狠狠踩在陸宛背上,手里的劍猛然扎進陸宛的手背。

    江離磕磕絆絆地跑回教中,剛好撞上被趙午送出來的陳百川和孟青陽。

    他一頭扎進趙午懷里,哭著喊道:“陸宛哥哥——”

    趙午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來的,一個頭兩個大,伸手拎起江離:“你好好看看屬下是誰。”

    孟青陽和陳百川聽到陸宛的名字自然停下了腳步,只見江離泣不成聲,邊哭邊道:“下山的路有危險,陸宛哥哥為了讓我逃回來,他……他……”

    趙午這才發(fā)現(xiàn)他形容狼狽,白嫩的臉上多是被枝葉劃出的細小傷口。

    江離畢竟年幼,越著急話越說不清楚,趙午等人追問半天,才勉強說清楚他們在下山的路上遇上了一撥人,好像不是江雪瀾派去的。

    “糟了?!?/br>
    趙午丟開江離,將他交給身旁的手下,顧不得待客禮儀,連忙去找江雪瀾。

    事關陸宛,就不算千機教的私事。孟青陽與陳百川對視一眼,雙雙跟上趙午的腳步。

    陸宛眼前一片血色,臉色痛到有些猙獰,模樣算不得好看。

    江雪瀾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穿透他手掌的傷口,地上的人面如金紙,因為他的動作牽扯到傷口,神情不安地縮成一團。

    江雪瀾默不作聲,強硬地打開他的身子,將他抱在懷中起身。

    其實早在江離往教中跑的時候他就來了,一直沒有現(xiàn)身,不過是為了給陸宛一點苦頭吃,免得他以后還想著要逃走。

    旁邊橫著三具慘不忍睹的尸體,江雪瀾腳步不停,從他們身上越過,抱著人往教中方向走去,離開前對著空氣吩咐道:“把他們處理了?!?/br>
    枝葉微動,兩個黑衣人出現(xiàn)在江雪瀾身后,處理起地上的尸體。

    耳邊傳來窸窣的動靜,陸宛動了動指尖,手心一片血rou模糊。

    他雙目緊閉,口中滿是血腥味,舌尖被他自己咬破的傷口這時才泛起痛意,疼得他簡直不敢吸氣。

    他臉色慘白,貫穿手掌的傷口滴了一路的血,口鼻中也是鮮血直流,睫毛一個勁兒輕顫著,上面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是汗。

    我要死了……

    一片混沌中,他心中唯有這一個念頭。

    我救錯了人,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越來越多的水汽從緊閉的雙眼中溢出,最后凝聚成一滴飽滿的淚珠,順著滿是血污的臉頰流淌下來,在臉上沖出一道顯眼的淚痕。

    那淚水被血染成淡紅色,滑下尖俏的下巴,最后與脖子上的血污混合在一起,濕冷黏稠的沾在發(fā)絲上。

    “這小兒體質有些特殊,中的毒倒是問題不大。老夫開的藥專治創(chuàng)傷,先喝幾天看看??瓤取?/br>
    白須老者將手掌抵在唇邊咳了兩聲,他看起來將行就木,滿臉老人斑,體態(tài)佝僂,腦袋快要低到胸口上去。

    咳罷,他負手站在床邊口述藥方,一旁的小童連忙在紙上記錄。

    寫罷藥方,小童將那藥方拿在手上甩甩,等墨跡干的差不多了,這才雙手遞給老者。

    老者捏起藥方,瞇著眼敲了敲,忽然更激烈的咳嗽起來,邊咳邊罵:“混帳小子,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白茅根的茅是這么寫嗎!”

    那小童縮著脖子挨罵,江雪瀾伸手撫了撫老者的后背:“前輩,莫動氣。”

    “廢物東西,”老者罵罵咧咧,“跟他老爹一個德行!”

    江雪瀾長嘆一聲:“前輩?!?/br>
    老者終于放過小童,只是藥方要重新寫一份。

    江雪瀾自己走到桌前,紙筆懸腕,竟是準備親自動筆:“前輩請講?!?/br>
    記好了藥方,那小童拎起藥箱,低著頭跟在老者身后向江雪瀾道別。江雪瀾折好藥方交給屬下去抓藥,隨后跟在老者身后送他出門。

    老者年紀太大了,就兩步就要停下歇一歇,他停下歇息時江雪瀾便跟著停下等待,面上不見絲毫不耐之色。

    倒是那個小童,腳步急急,有幾次都險些踩到老者的腳跟。

    “既然那小兒是姬慕容的弟子,”好不容易送老者走到住處,江雪瀾在草廬門口止住腳步,垂首認真聽他說話,“等他醒來,讓他來見見老夫吧。”

    語必他看了身后的小童一眼,一臉怒其不爭的樣子。

    那小童聽了老者的話,有些不服地撅起嘴,卻什么話都不敢說。

    老者搖頭嘆氣,不再管站在門口的江雪瀾,也不理會那個小童,扶著門框慢慢走回草廬中。

    “照顧好你爺爺。”

    留下這么一句話,江雪瀾急匆匆地離開。

    “哦……”小童撓了撓頭,用腳尖搓著門口的黃泥,隨后有些無聊地嘆了口氣。

    第56章 想要什么

    趙午趴在床上,精壯的脊背上滿是縱橫交錯的鞭痕,有多處甚至皮開rou綻,血rou與破碎的衣服粘連在一起,令過來給他上藥的大夫都有些無從下手。

    平日里是趙午在負責指導和管教江離,如今江離闖了禍,江雪瀾大怒,讓他自行去刑堂領一百鞭。

    不僅如此,還讓江離去旁邊看著他受鞭刑。

    江離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站在旁邊哭成了淚人,又不敢忤逆江雪瀾的命令,只能邊哭邊做保證,說他往后再也不敢了。

    以趙午心思之明慧,自然明白江雪瀾罰自己是為了給江離看,于是他咬緊了牙,受了一百鞭愣是一聲慘叫都沒有。

    這才是真漢子。

    江離對他又愧疚又敬佩,心中暗暗發(fā)誓以后一定聽趙午的話,趙午讓他習武就習武,讓他讀書就讀書,再也不與趙午對著干了。

    屋子里的血腥味引來了趙午的白頭鷹,鳧徯在院子上空盤旋了幾圈,最后落到門口的門檻上,歪著頭好奇地看著大夫給主人清理傷口。

    碎布與綻開的皮rou粘在一起,很不好清洗。

    被血液染紅的水換了一盆又一盆,趙午皺起的眉頭自始至終就沒有松開過。

    大夫給趙午清洗傷口時,江離破天荒地站在旁邊打起下手,莫說其他人,連聞人語都對此嘖嘖稱奇,說趙午此番也算是因禍得福。

    畢竟挨鞭子只是一時的皮rou之苦,上一任教主心狠手辣的程度令常人難以想象,他在位時,比這更重的懲罰他們也受過,不都熬過來了么。

    若是能讓江離從此對他信服,這點皮rou傷倒也顯得無足輕重。

    有人敢在教中刺殺江離,無異于在江雪瀾眼皮底下造反。

    這事成了倒還好說,計劃失敗,江離和陸宛都沒事,江離甚至連點兒皮rou傷都沒有。

    眼下江雪瀾要徹查此事,薛長老心急如焚。

    他特地找了江雪瀾招待客人的時間,又派人暗中解決掉護衛(wèi)。為了防止有人認出是自己身邊的人,薛長老還特地找了三個生面孔去動手。

    要是陸宛不會武功,沒有讓江離先走,或是沒有拖到江雪瀾出現(xiàn),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派去刺殺的人都沒回來,薛長老也無從得知當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自然也不會知道看著文弱溫雅的陸宛竟然會武功,將他派去的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也令原本算得上天衣無縫的計謀變故突生。

    現(xiàn)如今事情沒辦成,還惹得江雪瀾勃然大怒,罰了不少人,遲早會找到他頭上。

    薛長老雖然不懼怕江雪瀾,但那只是在江雪瀾手中沒有他把柄的時候。

    江離是少主,身份自然很高。他敢對少主下手,江雪瀾若要處置他,也不是沒有法子。就算他在教中的資歷再老,始終比不了江雪瀾在教中的地位,這教中上下還是江雪瀾說了算。

    背著手在屋中踱步兩圈,薛長老想到了主意。他喚來自己的心腹,將他招至身旁低語道:“齊長老不是……你想辦法讓他……”

    “是,”心腹明白了他的意思,薛長老這是要找替罪羊了。

    “屬下這就去辦。”

    陸宛靠在床頭喘息,胸口微微起伏,唇上帶著些紅潤的色澤。

    不久之前有人給他端來了藥,又給他手上的傷口換藥,陸宛在睡夢中痛醒,發(fā)現(xiàn)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周圍的壞境十分陌生,身上的衣服換了一件,掌心的傷口也被人處理過。

    他心頭一驚,擔心自己落入了昨日那伙人手里,不由得害怕起來。

    給他換藥的人很快就端著盛放廢棋繃帶的托盤離開了,陸宛看著床頭還在冒熱氣的藥汁,擔心這藥有問題,壓根不敢觸碰,更不用提端起來喝了。

    可能是覺得他受傷以后失去了行動力,房中居然無人看管。

    他憑借著屋中昏暗的光線大概判斷了下時間,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下午。

    外面十分安靜,陸宛赤著腳下床,在房中走了一圈,最后摸起一個花瓶回到床邊。

    將花瓶用被子裹起來,陸宛先是走到門口附近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門外沒有動靜,不像是有人在外面看守的樣子。

    陸宛折返回床邊,把用被子裹好的花瓶往墻上重重一砸。

    花瓶在被子中發(fā)出一聲悶響,陸宛打開被子,先選出一塊形狀合適的碎片留下,又將剩余的碎片和碗里的藥盡數(shù)倒在床底。

    隨后爬回床上,拿好碎瓷片蓋上被子側身裝睡。

    掌心的傷口隱隱作痛,舌尖被他咬破的地方也鼓鼓漲漲的,帶著一股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