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小胖崽的問題，而是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

    “真的呀？”歲歲驚喜，可黑圓圓的大眼睛卻不忘認(rèn)真地瞅著兄長，似在研究兄長的話中有幾分真實性。

    “哥哥什么時候騙過歲歲？”姜明晏捏了下小胖崽軟臉蛋，語調(diào)柔和。

    “好耶！”歲歲歡呼：“那歲歲和哥哥一起去！”

    姜明晏漆黑深沉的鳳眸沉靜地看著高高興興的小家伙，唇邊笑意溫柔而鋒利。

    他沒有說謊。

    姜明晏從始至終都對洛家人的求助無動于衷，況且，洛家人本來找的求助對象也不是他和歲歲。

    若不是歲歲感興趣，他早就帶著歲歲回屋看道經(jīng)去了。

    但是，隨著塵封多年的真相慢慢揭開，姜明晏聽著洛道航癲狂而決然的要求，便無可避免地卷入其中。

    一個時辰后，邪氣將在溪花鎮(zhèn)肆虐。

    姜明晏固然可以帶著歲歲立即離開，最大限度地保全他和歲歲。

    可是，洛道航雖只是說要將溪花鎮(zhèn)變成一片煉獄，但他的話真的可靠嗎？他真的不會順勢將邪氣擴(kuò)散開，波及到其余區(qū)域嗎？

    他和歲歲要走多遠(yuǎn)，才能保證不被卷入？

    即便此次躲開了，之后呢？

    比起后退讓步，姜明晏還是更喜歡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喜歡不穩(wěn)定因素，尤其是當(dāng)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會威脅到歲歲的安危時，姜明晏就更是厭惡至極。

    洛道航死了還好。若是沒死，他已經(jīng)見過他和歲歲的模樣，哪怕洛道航?jīng)]放在心上，姜明晏也覺得不安。

    誰知道一個瘋子會做出什么呢？

    千日防賊，不如一次解決。

    姜家一事，已經(jīng)深刻地告訴了姜明晏斬草不除根隱藏著多大的后患。

    他無法對姜家動手，那是因為自己實力不足。

    可是如今他身邊有段靜嫣和云娘等人。

    除了邵寄霜，其余幾人都是金丹修為，云娘更是至今仍將洛道航困在秘境之中。哪怕后來出了些紕漏，也足以證明云娘的實力。

    同他們一起進(jìn)到秘境中，姜明晏也能對歲歲的安危放松些。

    而且，姜明晏感受著丹田中顫動的烏黑長劍，眸色鋒銳凜然。

    他是劍修，越階而戰(zhàn)，戰(zhàn)而不避。

    他不能永遠(yuǎn)帶著歲歲躲躲藏藏。

    姜明晏望著還在兀自開心的小胖崽，如同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劍望著他獨一無二的珍貴劍鞘。

    “歲歲和哥哥一起?！彼劢掭p垂，劃出的細(xì)微弧度鋒利而珍重愛憐。

    ·

    云棧關(guān)嚴(yán)氏不知何時才會派人前來。

    洛道航只給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將希望全部寄托在云棧關(guān)嚴(yán)氏身上，難免有些不妥。

    等大致了解了云娘和洛道航之間的往事，云娘也答應(yīng)了與他們一同前往秘境之后，段靜嫣和邵寄霜便忙碌起來。

    段靜嫣在院中布下劍陣，既是保護(hù)，也是為了防止洛家人趁機(jī)逃走。

    邵寄霜發(fā)出劍訊，通知還留在客棧里的師弟師妹們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命他們盡力守護(hù)溪花鎮(zhèn)，等待云棧關(guān)嚴(yán)氏到達(dá)后統(tǒng)一將百姓送離。

    玄劍閣弟子忙碌時，云娘就立在一旁，目光有些恍惚，靜靜地望著那個攥著糕點抱著嬰孩的女童。

    歲歲從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秘境的歡喜中回神，正好看到這一幕。

    小胖崽順著云娘的目光看向了那個女童。

    她還跟他們進(jìn)屋前一樣，怯生生地站在墻邊。懷中的嬰孩已經(jīng)不哭了，女童手里也只剩下半塊糕點。

    小胖崽明燦的笑容落了下去。

    “哥哥，你說歲歲特別特別好，哥哥對歲歲好是因為歲歲很好，怎樣都好?！毙∨轴棠桀^耷腦地小聲問兄長：“那她和她的meimei是不聽話、不夠好嗎？所以她們的阿娘才不喜歡她們？”

    “歲歲為什么會這么想？”姜明晏單手抱穩(wěn)聲音小小，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小家伙，另一只手撫了撫歲歲的脊背：“哥哥對歲歲好，是因為歲歲這個人，既不是為了歲歲乖巧，也不是為了歲歲懂事。”

    “哪怕歲歲天天調(diào)皮搗蛋，哪怕歲歲變成了一個很壞很壞的小壞蛋，哥哥也喜歡歲歲，也會對歲歲好的?！?/br>
    “只不過，那時歲歲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沒事亂跑了，哥哥會看著歲歲的，會幫歲歲改正惡習(xí)，引歲歲往好的方向走。”

    “哥哥愛歲歲，無條件地喜愛歲歲。”

    “真正喜歡歲歲的人，不是為了歲歲身上的某一個條件，也不是為了從歲歲身上得到些什么?！?/br>
    “所以，不是她們不好，而是她們的阿娘不喜歡她們而已?！睔q歲若有所思。

    “對。”姜明晏目光落到瘦小的女童身上，又慢慢將目光移向她懷中的嬰孩：“歲歲不用擔(dān)心。等云棧關(guān)嚴(yán)氏查清洛家的所做所為后，這些孩子會被送進(jìn)慈幼局，不用再深陷泥潭?！?/br>
    “那她們會在那里遇到無條件愛她們的人嗎？”歲歲稚聲問。

    姜明晏聽著小胖崽天真而柔軟的聲音，俊美的眉眼柔和下來，在這陰沉天色下，似乎蘊著淡而暖的陽光：“會的。她們會遇到的?！?/br>
    歲歲高興起來，圓圓小臉上再次揚起了純稚燦爛的笑容，小奶音軟軟的：“那就好，要快一點遇到呀~”

    姜明晏笑著，期許的言語還沒說出口，rou乎乎的小短胳膊就摟住了他的脖子，耳朵傳來癢意，是毛乎乎的圓腦殼在蹭蹭。

    “歲歲也是無條件喜歡兄長的?！?/br>
    “歲歲和哥哥都很幸運，很早很早就遇到了無條件喜歡自己的人?！?/br>
    是呀，很幸運。

    姜明晏抱著軟軟香香的小孩子，笑意于眼底逸散，攀延在眼角眉梢，眉目清絕，顧盼燁然。

    歲歲和兄長這邊話音剛剛散去，段靜嫣便走了過來。

    “你們也要一同進(jìn)秘境嗎？”她問。

    姜明晏頷首，歲歲眼巴巴瞧她。

    段靜嫣嘆了口氣。

    她剛剛因為這個同邵寄霜吵過，如今見這邊兩位也堅持，便沒有多言：“那好。”

    段靜嫣沉默一瞬，又補充道：“邵師兄也要進(jìn)秘境，他身上靈器眾多，歲歲可以和他待在一處?！?/br>
    她沒有提姜明晏。

    同為劍修，同樣都是劍道新秀，自是不必多言。

    就如她不會不戰(zhàn)而退一般，姜明晏也不會。

    時間不等人，一個時辰的期限如利劍高懸，搖搖欲墜。既然事情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他們一行人便決定立即出發(fā)。

    但他們還沒走出院子，方才一直沒有露面的洛家人就從角落的屋子里走了出來。

    洛道軒被人攙扶著，面色難掩灰敗，卻強(qiáng)撐著問：“仙長們可能解決洛道航？此事我們也是受了洛道航的欺瞞，仙長們莫要怪罪?！?/br>
    “不能解決又如何？”薛萱厭惡極了這一家人，冷冷道：“正好也如了你們的意！”

    “這位仙長此言不妥?！甭宓儡幙粗戊o嫣，殷切地希望她能給出一個確切答復(fù)。

    “我們怪不怪罪不重要，老爺子還是想想等云棧關(guān)嚴(yán)氏來人后如何解釋你們多年來以嬰兒為祭一事吧！”段靜嫣冷淡道。

    “一些不值錢的丫頭片子而已，她們都還沒長大，死了就死了，誰家不會死幾個孩子？”洛道軒看出了這些仙長們的冷漠敷衍，連忙解釋：“我們都是用自家孩子，不曾禍害別人家的孩子呀！”

    “那還要夸你們都是好人！”歲歲氣咻咻地說：“你們怎么不用自己呢？干嘛要用嬰兒？”

    “這不是秘術(shù)只要用嬰兒施術(shù)嘛！”先前扯過兄弟擋在身前的中年男子不在意道。

    “那是邪術(shù)?！毖嬖鲪?。

    “什么邪術(shù)？仙長，你們別走，這哪就是邪術(shù)了？仙長——”

    看著段靜嫣幾人走出院子，不再回話，洛道軒忙阻止。

    “仙長，你們把話說清楚啊——”

    歲歲趴在兄長肩頭，透過未關(guān)的院門，看到洛道軒踉蹌跌倒在地，欲追過來的中年男子也被劍陣阻攔，走不出院子。

    走出小巷子后，小胖崽還能聽到洛家人的辯解。

    “仙長，我們是冤枉的啊——”

    “都是洛道航，他欺騙了我們，告訴我們用嬰兒為祭也沒事的！”

    “我們第一次用的是死嬰！是洛道航！都是洛道航！”

    歲歲不高興地癟嘴：“狡辯！”

    小家伙想了想，又有些擔(dān)憂：“哥哥，我們沒帶走那些孩子，他們會不會拿孩子撒氣呀？”

    “我給每個孩子身上都施了法咒，洛家人傷不到他們的?！痹颇锟粗⌒∫恢会棠搪暷虤獾胤Q呼著比他還大上好多的孩童為‘孩子’，忍不住輕笑道。

    歲歲擰擰的小眉毛這才松開，軟乎乎地夸贊道：“云娘，你好棒?！?/br>
    云娘嫵媚含情的眼眸溫柔：“歲歲也很厲害?！?/br>
    “嘿嘿，哥哥教歲歲，所以哥哥更厲害?！毙∨轴桃贿咈湴粒贿叧吨珠L袖子為兄長正名。

    云娘忍笑：“是，你們都厲害。”

    秘境在溪花鎮(zhèn)外，是小胖崽記憶深刻的一個地方。

    草葉深綠，樹木繁茂，在陰沉沉的天色下，透著沉寂。

    是歲歲遇到邵寄霜，碰到瑩血藤的地方！

    聽云娘說“到了，就是這里?！毙∨轴特垉阂粯颖爤A了黑潤眼眸。

    呀？

    秘境在這里嗎？

    懵頭懵腦的小胖崽用小手撓撓圓腦殼，先湊到兄長臉前瞧了瞧，又探著毛乎乎的小腦袋去看邵寄霜。

    然后，小胖崽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意外，顯然是早就猜到了。

    歲歲鼓起嫩呼呼的小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