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七嬸嬸卻咬死了一點:“我家吃的沒問題,海潮,你給我作證,你們家也吃了黃瓜對吧?哪個有事啦?一點事都沒有?!?/br> 江海潮姐弟還真不是包庇本村人,他們前天的確吃了黃瓜,也是涼拌的,是涼拌黃瓜絲。婆奶奶在里面放了點糖,挺好吃的。 “聽到?jīng)]有?”七嬸嬸跟抓了救命稻草一樣,一個勁兒強調(diào),“都是一樣從田里摘來的菜,我們吃了都好好的,就你們有問題,哪有這個道理?你不能把屎盆子硬往我頭上扣!” 房東大姨眼睛都紅了,伸手指著江海潮:“妹頭,你不能昧良心啊。當(dāng)初要不是你們家讓他們供貨,我要費這么大精力到你們村上買菜呀?我這又是罰款又是醫(yī)藥費,我都掏出去5萬塊了,我們一輩子的血本全賠光了,后面無底洞還不曉得怎么填呢。這事你們也別想撇清!” 楊婆奶怒氣沖沖:“你懂不懂規(guī)矩???你抓著哪個都要給你負(fù)責(zé)啊?天底下都沒這種規(guī)矩!” 江海潮也不痛快,一張臉繃著:“大姨,你是說賣飯是從我家接手的,所以我們家也要負(fù)責(zé)任是吧?” “對呀,要不是你們家,我哪有這么多事?以前哪家這樣賣盒飯?。繌膩頉]有的事!” 江海潮呵呵:“大姨,賣盒飯的生意原先是我家的,后來才是你家接手的,對吧?” “對呀,這哪個都曉得事啊?!?/br> “那我們把生意給你,你給錢了嗎?” 房東大姨張張嘴,脫口而出:“房子是我家的!” 旁邊已經(jīng)有人發(fā)出噓聲,修慶哥哥老大不痛快。 他今兒也是煩死了,前天學(xué)生食物中毒,昨兒早上他送菜過去還沒事。結(jié)果今天一早再去才曉得昨兒人就被帶走了。他只好又把菜跟餅拖回頭,差點連郵包都帶不了,狼狽得一塌糊涂。 現(xiàn)在對著房東,見證了整個暑假的郵遞員沒好氣道:“你也一把年紀(jì)了,要點臉!縣里大街上的鋪子轉(zhuǎn)租,還要給個轉(zhuǎn)租費呢,不管生意好和壞。哦,房子是你家的,你不是轉(zhuǎn)租,你這是完全接了人的生意。夏天那會兒飯鋪生意多好,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人家租了你家養(yǎng)雞,生金蛋的母雞養(yǎng)在你家雞圈里,你就覺得這雞是你家的了?” 眾人發(fā)出哄笑,不少人朝著房東大姨指指點點。 江海潮趁機接話:“大姨,說句你不愛聽的。當(dāng)初就是你收回房子不肯租了,我們也可以租別家的房子繼續(xù)做生意??h中門口可不止你一家租房子。我們是看在大家相處兩個月的情分上,想結(jié)個善緣,一分錢沒收,連房租都沒少交,白白把生意讓給你的?!?/br> 房東大姨脫口而出:“那你家怎么不收走了,留著全是我倒霉!” 楊桃氣呼呼地吼出聲:“那你可以不做啊,哪個拿槍逼著你做了?” 虞凱附和:“就是!八月份天天巴不得我們早點走,好把生意全抓在手里?,F(xiàn)在到你嘴里反成了我們賴著你了?!?/br> 房東大姨咬死一口不松:“要不是你家,我會在你們村上買菜嗎?” 江海潮剛想反駁,七嬸嬸又喊起來:“我們家黃瓜好的,哪個都沒吃出問題,就你們吃出事來了。你表想冤枉人!” 吵吵嚷嚷間,婆奶奶回來了,眉頭皺得老緊:“這怎么回事???” 房東大姨和七嬸嬸都急著說話。七嬸嬸占著方言便利的光,纏著婆奶奶發(fā)話:“老嬸嬸,你可得給我做主,我們家種的黃瓜自己吃,你們家妹頭也說吃了,我們都是好好的,對吧?” 婆奶奶額頭上還冒著汗,實話實說:“我們家是要了一籃子黃瓜,前天吃光了,確實沒哪個講有事?!?/br> 房東大姨絕望了,又哭又喊:“你們怎么能包庇?怎么能這么不講理?明明衛(wèi)生監(jiān)督所的人查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黃瓜上有農(nóng)藥。這事兒縣中的人都能作證。陳小川跟他媽都是你們湖港人吧,他們都曉得這事兒。” 她又氣又急,哭得一點樣子都沒了。 楊桃偷偷拽大姐的胳膊,小小聲道:“那怎么都是從一個地里摘出來的黃瓜,我們吃的一點事都沒呢。會不會根本不是七嬸嬸家的黃瓜?” 這疑問,在場的人都有。七嬸嬸也喊出來了:“你講是我家的菜就是我家的?縣城又不是沒菜賣!” 房東大姨脫口而出:“都是你家的,我瘋了我在縣城買黃瓜,菜場上黃瓜1塊5一斤呢!” 七嬸嬸嚷嚷起來:“我2毛5一斤賣給你,你占大便宜了。你占了我多少便宜不講了?” 兩人就黃瓜的價格又吵了起來。 海音在旁邊看了半天,扭頭小聲問大姐:“他們這樣是不是寫作文跑題了?” 吵架吵到一半怎么換主題了? 虞凱認(rèn)真地點頭,十分肯定:“對,要扣分的,這樣作文拿不到優(yōu)的?!?/br> 楊桃不關(guān)心作文的事,只疑惑地問大姐:“照這么說,應(yīng)該還是七嬸嬸家的黃瓜。房東大姨是個摳門精呢。那為什么黃瓜在她家吃就出問題呢?” 江海潮重復(fù)了一遍:“摳門精唄?!?/br> 弟弟meimei們滿頭霧水,想問大姐到底什么意思? 七嬸嬸的丈夫,也就是二呆子的哥哥,村里人叫道生的氣急敗壞地跑過來,一把拽住他老婆:“老老實實地種稻子,你不肯種。種什么菜呀?一天到晚找事,敗家的娘們!” 說的好像他家有多厚的家底給敗了一樣。 姐弟六人都特別討厭這家伙。當(dāng)初二呆子的事,好歹七嬸嬸還過來送了他們紅雞蛋。他呢,光長了一張嘴。 哦,種菜賣就是敗家。那賣菜的錢也沒少見他買香煙抽啊。 江海潮當(dāng)他不存在,揚高了聲音:“七嬸嬸,你家吃黃瓜之前,黃瓜是怎么洗的?” 七嬸嬸跟丈夫吵得唾沫橫飛,被修遠(yuǎn)大媽拽了一把,才反應(yīng)過來正經(jīng)說話:“就是這么洗哎,用淘米水洗的再用水沖啊,洗的水我都澆院里的菜了?!?/br> 圍觀的人都點頭。村里基本都是這么洗菜,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井,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跑到池塘邊洗菜,所以村里人自家用水都挺節(jié)約。用淘米水洗碗洗菜是普遍cao作。 江海潮松了口氣,她明白了,果然如此。電視上可放了,淘米水洗菜去除農(nóng)藥的效果比清水好多了。 道生還在嚷嚷:“什么洗不洗菜?我們家就是被你們家害的!” 胖爺爺吼了他一句:“你給我歇歇行吧?你還有臉講!二呆的是咎由自??!” 老生產(chǎn)隊長的氣勢一出來,道生可算不敢再吱聲了。 江海潮又問婆奶奶:“奶奶,那你怎么洗的菜?” 婆奶奶莫名其妙:“就是這么洗呀,裝在筐子里面,先在河里泡,然后再用淘米水過一遍,再一根根的洗呀。” 家里有井,在用水洗菜方面,婆奶奶一向不怕麻煩,從來都是洗好幾遍,進(jìn)嘴巴的東西當(dāng)然要干干凈凈。 她所謂的裝在籮筐里泡在河里,是用家公爺爺編的大菠蘿,能收口的那種,裝了菜吊在河里,這樣流水沖上個把小時,剛從地里起的菜,再多的泥巴也沖得七七八八了。然后淘米水泡一泡,菜就好洗了。 江海潮抬頭看房東:“大姨,現(xiàn)在你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房東大姨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強調(diào):“就是在你們村收的黃瓜?!?/br> “我是問你,你的黃瓜是怎么洗的?到底洗了幾遍,又用了多少水?” 房東大姨強撐著:“當(dāng)……當(dāng)然你們以前怎么洗,我就怎么洗唄?!?/br> 江海潮奇怪:“我們以前可都是起碼洗三遍啊,你確定嗎?要不要看看你們家的水表,自來水用的多少?” 大姨本能地反駁:“我們家有井,你們又不是沒看到。” 海音認(rèn)真道:“現(xiàn)在井水漲得慢。夏天井水漲得快。淺水井水源主要來自于降雨和河流滲入,所以夏天井水怎么用好像都用不完,因為夏天降雨多,幾乎三兩天就要下一場大雨?!?/br> 周圍的大人都點頭,是這么個道理。家里有井的人都知道。 只其中一部分人已經(jīng)明白小妹頭們到底是什么意思,還有一部分人則張著嘴,滿臉茫然。小妹頭說這個干什么? 楊桃靈機一動:“9月份基本沒下雨,所以井水少,你家洗菜肯定洗不了三遍,水根本不夠用!” 難怪大姐說摳門精啊。房東大姨這樣會過日子的人,哪舍得用自來水嘩嘩地沖? 所以,同樣的黃瓜經(jīng)過不同人的處理,最后的結(jié)果完全不一樣了。 七嬸嬸趕緊附和:“聽到了嗎?菜不洗干凈了就吃,吃壞了肚子怪哪個?哪個想得到你們家這么邋遢,連菜都不洗?!?/br> 房東大姨當(dāng)真心虛。因為她太忙了。 她丈夫女兒總不能長期缺班,她又舍不得讓他們干脆停薪留職,所以9月份做盒飯的人除了她以外,就是陳小川的mama和另一個租房的學(xué)生家長。 別看干活的人從五個變成三個,好像也沒少一半。但原先五個人已經(jīng)忙得一分鐘不歇了。少兩個人,就意味著好多流程被壓縮再壓縮。 那黃瓜估計也就在自來水龍頭下沖了不到一分鐘,然后便拍散了做熗拌黃瓜。 她這一愣神的功夫,氣勢徹底落在了下風(fēng),只能拍著腿嚎啕大哭:“我要不在你們村里買菜,就沒這么多事。我的老jiejie哎,你說說看,天底下還有這道理嗎?” 姐弟6人生怕婆奶奶惜弱憐貧的菩薩心腸發(fā)作,趕緊擋在前面。 楊婆奶干脆把婆奶奶直接拉到后面去了。 江海潮繃著臉:“大姨,你不能這么說。我們村里菜都是自家種的自己吃,打的藥已經(jīng)是最少的了。你去菜場上看看,那些漂亮的菜,打的農(nóng)藥更多,不然怎么連蟲眼都看不到???” 房東大姨滿心悲憤:“對,你們都是好的,全是我家的錯了?” 江海潮沒接腔。講到底,這事跟她家沒關(guān)系。她也不是電視上放的包青天,斷不了案。 楊婆奶看幾個小孩還杵在院子里,殺雞抹脖子地使眼色,最后干脆動手把還伸長脖子看熱鬧的超超給拽回頭,低聲呵斥:“還不趕緊(回)家去睡覺?!?/br> 江海潮他們也不想看房東大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到底有香火情在,聞聲立刻往家跑。 好在婆奶奶和楊婆奶都在,沒大人拉著他們不讓走。 姐弟幾個回了家,海音疑惑道:“大姐,我怎么覺得房東大姨有點怪?!?/br> “她哪是怪,她是在作怪!”楊桃氣呼呼,“搞得好像我們家對不起她一樣,菜又不是我們家種的。” 海音焦急道:“我是說她為什么賴上我們家,又……哎,反正就是很奇怪,也不夠狠。好像她不會吵架一樣?!?/br> 江海潮沒回答meimei的疑問,她自己心里也是影影綽綽的懷疑。她招呼弟弟meimei們:“趕緊洗臉吧,不早了?!?/br> 這一鬧騰,他們連電視劇都沒趕上看。 三姐妹要上樓時,自家院子門響了,然后傳來婆奶奶的勸慰聲:“發(fā)生這種事,哪個想哪個都不想。” 房東大姨嚎啕大哭:“我的老jiejie哎,你說我怎么辦?這么多人還躺在醫(yī)院追著我要錢啊。我掙的不夠貼的,我家底都掏空了,我要怎么辦?” 楊桃沒好氣:“總不會要我家掏錢吧!” 江海潮渾身一激靈,突然間拔高聲音:“我們家現(xiàn)在哪還有錢?才還了蓋房子的錢,大棚還欠著信用社的債哩!” ?。織钐业蓤A了眼睛,家里欠債了,她咋不知道啊。 可海音跟虞凱一左一右已經(jīng)捂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拽上樓,完全不讓她再說話。 一直到了樓上,她都沒回過神,憤怒道:“你倆干嘛?” “噓——”兩人不約而同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全都伸長脖子看樓下動靜。 大姐還站在樓梯口呢,就等著房東大姨再發(fā)招,她好見招拆招。 楊桃感受到了深切的悲傷。她偶爾跟不上大姐和海音的趟,也就算了。怎么連虞凱都把她甩到后面了? 殊不知,雖然虞凱成績比不上她,但他家早早承包了楊家圩的大溝,是村里的富戶。對旁人上門借錢這種事,他要比一般人敏感多了。 難怪呢,海音說的沒錯,房東大姨就是怪怪的,她是想來借錢。 楊桃眼睛瞪得跟貓似的:“她借錢?不是訛錢???” 院子里的人沒進(jìn)屋的意思,江海潮又咚咚咚跑上樓,想在二樓走廊聽下面的動靜會更清楚。 經(jīng)過弟弟meimei時,她丟下一句:“她訛不上?!?/br> 不管從哪點講,這事兒也賴不到自家頭上,房東大姨心里有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