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太陽明晃晃,曬得人頭皮發(fā)燙,映在水上,白花花的,叫人眼睛都不敢盯著瞧。江海潮突然間想起語文課上,老師曾經舉例子說一位作家把月光比喻成鹽。她想那作家肯定寫錯了,夏天的陽光才像鹽呢,看了就跟鹽腌入眼睛一樣刺痛,嘩啦啦的直淌淚。 水上的風光卻很不錯。 靠岸長的蘆花開始抽穗了,這會兒軟軟的,滑溜溜的,纖細苗條,得再長到秋天,才能看出蓬松如棉花的樣子。隔著蘆花長的是蒲葦,已經結出了紅色的棒子,白鷺踮著腳從它上頭掠過,紅的紅,白的白,漂亮的很。 江海潮一邊繼續(xù)擇菱角藤,一邊在心里寫了篇作文。 家婆奶奶卻把船靠近了,然后折了不少蒲葦棒子丟到船上。 這個曬干了點,煙大,有股說不清的味兒,但能趕蚊子。 楊柳偷偷跟江海潮交換眼神,全都憋著笑。婆奶奶出來一次,看到什么都不會空手而歸。 咦,水里面黑黑的竄來竄去的是什么? 婆奶奶一本正經道:“水猴子,你們要是跑水里玩,會被它們拽下去?!?/br> 倆姑娘氣呼呼,糊弄小孩呢。哪里是什么水猴子,老師都說了沒水猴子,這肯定是老鼠。 媽呀,老鼠還能在水里游泳嗎? 婆奶奶嚇唬她倆:“不僅能在水里游,還能爬到船上來呢?!?/br> 倆丫頭嚇得“啊啊”叫,她倆都怕老鼠呀,老鼠好惡心的。 婆奶奶卻高興了,哈哈笑出聲,長竹竿一點,蕩起一圈圈水紋。 長腳盆穿過蘆花蕩,眼前豁然開朗,大片白花花的水,接著又是墨綠色的影。 “荷花!”江海潮激動地喊出聲。 陽光再刺眼,也不能沖掉荷花粉色的嬌嫩,大朵大朵地綻開碧綠的荷葉上,亭亭一桿高,花瓣舒展。船湊近了,還能聞到輕盈的香。 楊桃也高興的很:“奶奶,虞凱家種藕了嗎?” “應該是野生的,種的話不止這點?!?/br> 但這一小片荷花已經足夠讓兩個小姑娘臉上笑開了花。 婆奶奶臉上也是笑,她伸手要剪荷花:“給你們三個妹頭,一人一朵,哪個也不偏。” 楊桃立刻點餐:“我要那朵,那朵最好看?!?/br> 家婆奶奶點了下竹竿,長腳盆靠了過去,她彎腰伸手去夠荷花,咔嚓一刀剪下。 江海潮也替自己和海音挑中了荷花。到最后一朵的時候,荷花開的高,家婆奶奶就站起來剪。結果長腳盆開始晃蕩,家婆奶奶的身子跟著搖晃。 兩個丫頭嚇壞了,“嗷嗷”叫著去抱婆奶奶的腿。 婆奶奶橫起竹竿,沖她倆大喊:“別動別動,坐穩(wěn)了。” 最后婆奶奶還是穩(wěn)住了身體,一邊剪荷花,一邊罵她倆:“瞎來,坐在船上能亂動啊,跌下去淹死你們!” 楊桃不服氣:“奶奶,我跟大姐都會水。” 婆奶奶冷笑:“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楊桃跟大姐交換了個眼神,偷偷做鬼臉,又纏著奶奶:“再剪兩朵嘛,海軍和超超還沒呢。” 家婆奶奶卻不肯:“兩個小男娃要什么花?總共才開了幾朵,全叫我們剪了,人家看什么?” 楊桃這才縮腦袋,跟大姐一塊看荷花。這三朵荷花有一朵全開了,一朵還裹著花心,最小的一朵打著包呢,估計放在水里養(yǎng)兩天,才能完全綻開。 江海潮小聲跟表妹咬耳朵:“下個月我們再過來,肯定有蓮蓬吃了?!?/br> 楊桃捂著嘴巴偷偷笑,拼命點頭。 到時候奶奶不帶她們來也沒關系。虞凱家肯定有船,讓他撐船帶她們來。 等回了家,姐妹倆對虞凱特熱情,還主動詢問:“學的怎么樣?” 虞凱嘿嘿嘿,縮著腦袋坐在板凳上不敢動。 海音氣得小臉通紅,看到嬌艷的荷花都只高興了不到5分鐘,就找jiejie告狀:“我看他不是三年級的課沒聽,是從頭到尾都沒學過,要從一年級開始補。我讓他回家拿書,他說他以前的書全都撕了疊方格了?!?/br> 怎么好意思???書上的內容一竅不通,也有臉撕掉!人家撕書是因為把書全吃進肚子里去了。 海音平常溫吞吞的,難得氣吞山河,嚇得兩個jiejie都害怕她氣壞了。 江海潮一個勁兒給她拍背順氣。 楊桃則表態(tài):“我有書,我的書還在呢,從一年級開始都在?!?/br> 海音氣呼呼地瞪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虞凱:“你要從頭開始學?!?/br> 可饒是如此,下午她當了一個鐘頭的小老師就撐不住了,跑過來幫忙干活。 原來今天一大早家公爺爺出門不是去田里忙碌,而是去趟螺螄了。中午吃飯時,他挑了整整兩大桶回家。 別說江海潮他們了,連虞凱看了都驚訝:“這么多?” 螺螄不能在家養(yǎng)的時間長啊,不然rou會瘦沒了。即便只挑螺絲rou,這么多,三兩頓也吃不完。 然而家公爺爺卻說把rou挑了。 楊桃偷偷問虞凱:“你家冰箱還有位置吧?我估計菱角藤和螺螄rou都得放你家冰箱,不然肯定壞掉。” 虞凱肯定地點頭:“沒問題,我不在家吃飯,我媽都是糊弄我爸,冰箱基本空的?!?/br> 但等到他混過晚飯要走人,姑爺爺姑奶奶也沒讓他帶東西回去。 虞凱特積極,特想展現自己的存在價值,主動開口:“姑奶奶,我把螺螄rou和菱角藤帶回去吧。放冷凍里,什么時候想吃什么時候拿?!?/br> 家婆奶奶卻搖頭:“不用,明兒你下午再過來吧,我上午帶他們去江口趕場?!?/br> 虞凱的眼睛嗖的亮了,興沖沖地主動跟進:“婆奶奶,我也去吧,我會騎車?!?/br> 但家婆奶奶不會替人家管孩子,直接給他潑冷水:“你問問你媽,你媽同意你就去?!?/br> 虞凱瞬間成了打了霜的茄子,蔫吧得不行。 江海潮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惦記著下個月的蓮蓬,主動幫他支招:“你跟二舅母說,老師說了寫作文要觀察生活。你去江口趕場,就是觀察生活去的?!?/br> 家公爺爺瞬間黑臉:“一天到晚就想著糊弄人?!?/br> 江海潮不服氣:“這怎么叫糊弄呢?本來我們老師就這么說的。虞凱,你明天回來以后就以去江口的經歷寫一篇作文。那還算糊弄人嗎?” 虞凱滿口答應。他才不管什么作文不作文呢,到時候照著作文書抄一篇就是了。能出去放風,能去江口玩,才是重點啊。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虞凱就跑過來在院子門口團團轉了。 楊桃才剛起床,頭都沒梳呢,過去給他開門還抱怨了句:“你怎么這么早???” 虞凱的表情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指著腳邊的白塑料桶:“我媽讓我賣了?!?/br> 江海潮手里拿著梳子,伸過頭去看,桶里盤著好幾條王蛇(方言:黃鱔),還有泥鰍。 那王蛇又粗又長,搞得她忍不住問:“它會不會吃了泥鰍啊?” 虞凱都不敢肯定了:“應該不會吧。我看我爸都是放一起的?!?/br> 他家承包了大溝除了養(yǎng)魚之外,也會放地籠下水,專門套王蛇和泥鰍這些,然后拎到街上去賣。 他媽說既然他去江口趕場,那他順便拎到場上賣去吧。 虞凱難掩悲憤的心情:“我說我要去觀察,我賣王蛇了,我還怎么在場上走來走去的觀察?還怎么寫作文?結果我媽根本不理我?!?/br> 海音說了句公道話:“你可以寫你賣王蛇的經歷呀,肯定要比在場上逛來逛去有意思的多?!?/br> 家婆奶奶燒好了燙飯喊他們上桌,趁早吃完好趕緊走人,不然太陽大了曬的人可吃不消。 江海潮趕緊把小飯桌搬到院子的水泥場,就著一大清早的涼風吃燙飯。 海軍和超超也跑下樓,揉著眼睛興奮地問家婆奶奶:“我們什么時候走???” 婆奶奶給他倆盛飯:“你倆在家呆著就行,你們jiejie跟我去賣菜?!?/br> 超超急得跳腳:“奶奶,你也偏心,不帶我們去玩?!?/br> 家公爺爺的臉好像永遠都會黑,說話也嚴厲的很:“你們鬧什么?你們jiejie是去場上賣菜,不是去玩的?!?/br> 海軍忍不住:“我也可以幫jiejie賣菜?!?/br> 超超忙不迭地附和:“對對,我也行?!?/br> 結果楊桃嫌棄他:“你會騎車嗎?不會的話,兩條腿跑去江口好不好?” 超超都要哭了。他感覺他姐現在特別挑剔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根本不給他一個好臉。 江海潮卻想到之前自己還答應帶弟弟meimei去江口逛逛,就開口替弟弟說話:“我騎車帶海軍吧,他輕的很,還沒菜重呢?!?/br> 超超拉楊桃的手:“姐,你帶我吧?!?/br> 楊桃一把甩開,冷酷到底:“不要,我不會騎車帶人?!?/br> 超超“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家婆奶奶犯愁,跟家公爺爺打商量:“要不我在家,你帶他去吧。” 她不會騎車。 家公爺爺搖頭。他們今天出去就是帶三個丫頭散散,都是上去的大姑娘了,他這個當爺爺的說不上話。 虞凱機靈一動,拍著自行車后座開口:“我?guī)О?,我會帶人,我連我媽都帶過。” 結果被他婆奶奶看到了,把他媽罵的狗血噴頭。 超超生怕他姐又使絆子,連雞蛋都顧不上吃,抓在手里就要往自行車上跳,嘴里還一個勁的催促:“快快快!” 搞得本來滿肚子怨氣的楊桃最后也只是翻了個白眼。 江海潮和海音姐妹倆更是憋不住,噗嗤笑出聲。 最后楊桃也笑了:“趕緊走啦!太陽會曬死人的?!?/br> 昨天她跟大姐去翻菱角藤,明明一直待在樹蔭底下,照樣熱得夠嗆。 5輛自行車一字排開,江海潮打頭,后座帶著弟弟,跟在她后面的是楊桃和海音,兩人一人一輛自行車。再接著就是虞凱和超超,因為殿后的家公爺爺得看著他們才放心。 村里的路顛簸的要命,前段時間連著下雨,裸露出來的石頭總讓人擔心會刺破車輪胎。春英嬢嬢說的沒錯,三天兩頭收道路集資款,也不曉得修了哪家的墳山。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車胎很安全,順順利利地騎上了馬路。 虞凱迫不及待地喊:“加快速度啊,太陽要出來了?!?/br> 家公爺爺在后面罵:“放慢點,慢慢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