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跟端午節(jié)食的紅燒魚一樣，只留給爸爸mama魚頭和魚湯。

    海軍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豬頭rou放進(jìn)嘴里，心滿意足：“我宣布，我最喜歡吃豬頭rou。”

    海音毫不猶豫：“那今天烤鴨你別吃了?！?/br>
    海軍跳腳：“不行不行，我也最喜歡吃烤鴨。”

    江海潮被他們吵得頭痛：“趕緊燒鍋吧，家公爺爺回來要吃飯的。”

    太陽升到頭頂心時(shí)，飯做好了，家公爺爺也挑著桶回來了。

    看到飯桌上的烤鴨和豬頭rou，他沒笑，反而板著臉：“哪兒來的？”

    海軍替jiejie邀功：“大姐買的?！?/br>
    家公爺爺?shù)哪樃诹耍曇魫灥母奶斓睦滓粯樱骸澳膬簛淼腻X？”

    說不清為什么，海音本能的害怕。作為家里的二女兒，她總是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大人的情緒變化。

    她搶在大姐之前開了口：“賣……賣菜，爸爸mama不在，家里菜吃不完，我們趕場賣菜了。”

    家公爺爺緊皺的眉頭這才稍稍松了點(diǎn)，嘴里還是教訓(xùn)的話：“那也不能瞎花錢，留著錢留著買本子買筆好了?！?/br>
    海軍撅嘴巴：“可我想吃rou?！?/br>
    家公爺爺沒再說什么，只打井水洗手：“吃飯吧。”

    上了飯桌，他也沒吃烤鴨和豬頭rou，筷子都是往綠油油的菜上伸。

    江海潮不敢勸菜。勸菜都是大人做的事，而且她從小到大都有點(diǎn)怕家公爺爺。他話太少了，好像家婆奶奶已經(jīng)替他把話都說光了一樣。

    他只能偷偷地將裝烤鴨的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小聲道：“家公爺爺，鴨子很好吃?！?/br>
    家公爺爺?shù)目曜宇D了下，最后夾了一塊。

    三姐弟如釋重負(fù)，終于開始放心大膽地吃桌上的葷菜。

    真的很好吃，rou最好吃。

    吃過飯，姐妹倆有點(diǎn)犯困。昨晚她們嚇壞了，根本沒睡好。樹上知了又叫的那么厲害，跟催眠曲似的。迷迷糊糊間，兩人就睡著了。

    等到她們再睜開眼，太陽都跑到西邊去了。海軍興奮地沖進(jìn)院子門，在外面就大喊大叫：“大姐二姐，你們看，家公爺爺摸了好多螺螄和河歪歪（河蚌）！”

    家公爺爺腳上穿了長雨靴，手上拎了個(gè)白色的大塑料桶，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难b了半桶，有河歪歪有螺螄，還有幾只舉著鉗子的海蝦（小龍蝦）。

    他放下桶，說了句：“一會兒賣豆腐的來了撈塊豆腐跟河歪歪燒湯，螺螄放天把吐吐臟再吃。”

    江海潮趕緊過去分開河歪歪跟螺螄，還往裝螺螄的桶里滴了兩滴香油，這樣螺螄的臟能吐的干凈些。

    海軍興奮地在旁邊轉(zhuǎn)悠，攛掇jiejie：“大姐，再買鹵干嘛，買一碗鹵干?！?/br>
    中午的烤鴨和豬頭rou已經(jīng)被他掃蕩一空了。

    江海潮下意識地瞥了眼家公爺爺，本能地不安，嘴上敷衍道：“先吃河歪歪，放到明兒要壞了。”

    院子門響起，小偉哥哥推著自行車過來還。

    他伸手將掛在車把上的豬肺拎了起來，笑道：“今兒我們r(jià)ou買的多，老板送了豬肺，我跟我媽都不吃，海潮你們煮湯喝吧。爺爺，謝謝啊，車我放廊下了啊?！?/br>
    江海潮懷疑：“他還送豬肺啊，哥哥，你買了多少rou？”

    “十斤。我家婆奶奶晚上辦席，我媽中午就過去忙了。我馬上也過去?！彼涂诖贸鋈龔堚n票塞給江海潮，“拿著，賣了八塊錢。”

    江海潮嚇一跳：“這么多?。俊?/br>
    海音也脫口而出：“上次才賣了四塊多啊?！?/br>
    上次他們可是整理了一麻袋的菜，今天才一半。

    小偉哥哥咧嘴笑：“哪能像你大姐那樣賣，我媽賣，黃瓜，兩毛一根，豇豆茄子起碼三毛啊。再便宜，其他賣菜的要掀攤子的?！?/br>
    江海潮這才放心，她生怕是春英嬢嬢和小偉哥哥拿錢貼補(bǔ)他們。

    車子停好，院子門關(guān)上，海軍高興地圍著jiejie轉(zhuǎn)悠：“大姐，今天能買鹵干了吧?！?/br>
    江海潮瞪他：“你要吃多少啊，又是河歪歪又是豬肺的?！?/br>
    她犯愁兩樣都燒湯嗎？那怎么吃的完。那還是把豬肺泡在井水里下臟，明兒再燒湯。

    算了，一會兒賣豆腐的過來也買幾塊鹵干吧。

    江海潮盤算好了，回過頭，撞見家公爺爺黑著臉看她：“中午哪來的錢買那么多菜？”

    她心一沉，完了，剛才說了上回賣菜只得了四塊多錢，怎么也不夠買烤鴨和豬頭rou啊。

    第17章

    如果是你急不急？

    江海潮悶著頭不吭聲。

    海音嚇得只盯著自己腳尖看，一會兒偷偷瞥下大姐，一會兒想看家公爺爺又不敢轉(zhuǎn)過去。

    爸爸不打人，家公爺爺會打人。吃飯時(shí)，家公爺爺還會放根皮鞭在桌旁，哪個(gè)小孩不好好吃飯，他會揮緶子，聲音啪啪響的特別嚇人。

    海軍也怕得要命，扯著嗓子強(qiáng)調(diào)：“家公爺爺，沒有，我們沒偷錢，夾在書里的，我們沒偷。”

    江海潮絕望地閉眼，完了，什么都賣干凈了。

    兩個(gè)小的你一言我一語，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事情經(jīng)過。海音強(qiáng)調(diào)：“書是我們買回來的，龍龍mama說沒人會去找錢?！?/br>
    家公爺爺沒應(yīng)話，只問：“花了多少?！?/br>
    “二十?！苯３辈荒芏懔?，解釋道，“還買了個(gè)玻璃燈罩，煤油燈的燈罩碎了。”

    家公爺爺沉默著掏口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有五塊錢，有兩塊錢，還有幾個(gè)鋼镚兒。

    海音已經(jīng)迅速地算出總共十一塊。

    江海潮也趕緊把剛到手的八塊錢舉起來，空著的手又從口袋摸出剩下的錢：“我有十三塊三毛錢。mama走的時(shí)候給了五塊，上次賣菜四塊三毛，買了個(gè)豬肺一塊錢，又買了三塊錢的書。”

    話說出口，她又難受，為什么要湊錢啊，他們又不欠誰的債。

    那100塊就是夾在書里的，書是他們掏錢買的。

    家公爺爺從她手上拿了九塊錢：“走吧。”

    直到一堆零錢又變成一張100塊的偉人頭后，家公爺爺拿錢去找龍龍mama，江海潮都不肯踏進(jìn)廢品收購站的門。

    她委屈，她沒偷沒搶，她還不是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非要交給警察叔叔。她憑什么不能花這一百塊？

    海軍要哭了：“姐，晚上還買鹵干嗎？我好想吃。”

    海音也垂下腦袋，偷偷咬嘴巴。

    家公爺爺出來了，龍龍mama追在他后面，有些為難：“大爹，我真不曉得是哪家賣的啊?！?/br>
    “沒事，人家總會找回來的，也不是小錢?！?/br>
    他看了眼幾個(gè)小的：“走吧，回家燒飯吃?！?/br>
    龍龍mama只覺得頭大，趕緊又拿出幾本書塞給姐妹倆：“你們拿著，我看是五年級的書，說不定下學(xué)期就能用到了?！?/br>
    江海潮趕緊道謝。

    海軍倒是想跟龍龍玩呢，可惜小哥倆對了個(gè)眼神，就跟小狗似的，敏銳地清楚現(xiàn)在這里最厲害的人會不高興，只好依依不舍地用目光道別。

    等回到村里，還沒進(jìn)家門，剛好買豆腐的在吆喝：“賣豆腐五香干鹵干……”

    海軍快哭了，說好了晚上買豆腐和鹵干的。他早就想吃了。

    江海潮手里還剩四塊三毛錢，但她不敢花，因?yàn)樗€欠家公爺爺十一塊呢。

    倒是家公爺爺喊住了賣豆腐的：“今兒沒帶錢，明天給你行不？要兩塊豆腐燒河歪歪湯，再來三塊鹵干?！?/br>
    農(nóng)民不趁手常有的事，還有拿糧食換東西的。賣豆腐的常在村里走，看三個(gè)小孩就知道是哪家的，痛快答應(yīng)：“沒事，拿碗來，我給你撈?！?/br>
    江海潮趕緊掏錢：“我有錢，我來給?！?/br>
    家公爺爺卻喊她：“你放著，家公爺爺買，明天我給錢?！?/br>
    賣豆腐的也不管家長教育小孩的事，樂呵呵地給撈了兩塊豆腐放進(jìn)搪瓷盆里，又用長長的竹筷子夾了三塊鹵干。

    江海潮下意識地要求：“多給點(diǎn)湯。”

    賣豆腐的相當(dāng)豪爽，直接舀了一大勺湯倒進(jìn)碗里：“行了，拌飯吃也好吃?！?/br>
    但河歪歪豆腐湯燒好了，鹵干也端上桌，江海潮卻碰都不碰這兩樣，只盯著一碗炒蕹菜吃。

    海軍一開始還吃的腮幫子鼓鼓呢，漸漸的，也不敢再伸筷子。

    還是家公爺爺給他們一人舀了一勺河歪歪豆腐湯，又夾了鹵干分到他們碗里：“吃吧，不吃明天也餿了?！?/br>
    江海潮鼻子發(fā)酸，眼睛發(fā)脹，河歪歪豆腐湯熱乎乎的，熏到她眼睛上，倒像是要哭的模樣。

    家公爺爺沉默著吃完了一碗飯，放下筷子看三個(gè)小的也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你們想想看，要是家里丟了一百塊，你們難受不難受？”

    難受，當(dāng)然難受。

    正月里還沒過完年呢，爸媽出去給他們借這學(xué)期的學(xué)費(fèi)。明明借了三百塊，爸爸回家后數(shù)卻發(fā)現(xiàn)只有兩張一百塊。

    當(dāng)時(shí)爸爸就懵了，跟mama一起大冬天的，頂著刀子割人臉的風(fēng)打著手電筒在回來的路上來來回回找，卻怎么也找不到。

    mama先是急，后面變成了怨，再然后就是怒。

    江海潮他們原先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爬起來喝水，她聽到樓下傳來嗚嗚的哭聲，拉著海音一塊兒下去看，才發(fā)現(xiàn)是mama在哭。

    爸爸叉著手在邊上勸，臉紅脖子粗。

    第二天早上mama眼睛腫了，她去燒鍋時(shí)，mama燒飯都走神，她喊了好幾聲，mama才說：“要是……要是……你們……”

    mama說的含糊，她聽不清楚?？蓻]聽清她都害怕，差點(diǎn)也跟著哭起來。

    后來，后來那一百塊錢終于找到了。就在爸爸朋友家里，借的時(shí)候因?yàn)樘炖涫掷?，點(diǎn)錢沒點(diǎn)清楚，少拿了一百塊。

    朋友當(dāng)晚就發(fā)現(xiàn)了，過了好幾天碰上爸爸才想起來說。

    爸爸笑著說還以為掉了呢。

    那幾天的功夫，他臉瘦的都凹進(jìn)去了。mama也天天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