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也爬起來，找到梳子一邊梳頭，一邊往灶房走。

    太陽升起來了，院子外人來人往，還有人碰面笑著打招呼，全是歡騰騰的氣息。

    江海潮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開院子門，探頭朝外面看。

    修遠大媽正扛著鋤頭準備下地，看見她就笑：“你個妹頭昨晚看到什么時候啦？怎么頭不梳就出門？”

    春英嬢嬢挎著菜籃從地里回來，順口接話：“你家昨晚是家公爺爺家婆奶奶過來了還是舅舅來了呀。我聽到好像有人拍門?！?/br>
    江海潮的臉立刻白了。昨兒夜里不是她和meimei聽錯了，就是有人拍她家的門。

    她搖頭：“我不曉得，肯定不是我家公爺爺跟家婆奶奶?！?/br>
    修遠大媽也變了臉色。昨夜她睡得早，沒聽到動靜。可風大雨大，不是自家親戚，誰這種天氣半夜三更跑到三個小孩家來串門啊。

    她朝屋里喊了聲：“秋月爸爸，過來，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人拍門?。俊?/br>
    等聽完事情經(jīng)過，修遠大大滿臉嚴肅，安慰忐忑不安的姐妹倆：“你們不怕啊，今兒晚上我聽著，哪個王八蛋跑來弄鬼，打不死他變妖怪！”

    春英嬢嬢也附和：“對，我喊你們小偉哥哥也盯著，看哪個弄鬼?！?/br>
    缺德哦，三個小孩看家多不容易，誰跑來捉弄他們，真是缺德祖宗十八代。

    有這事兒梗著，一個禮拜天，姐弟三人看書都看的心不在焉。

    最后江海潮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練習冊，又往后做了十幾張，才勉強定神。

    今天晚上倒是沒再下雨，春英嬢嬢跟他們說了聲：“你們回房睡覺，我跟你大媽就在這邊蹲著，再來弄鬼，抓個正著?！?/br>
    修遠大大和小偉哥哥則守在院子門外，到時候人要跑，他們正好攔住。

    修遠大媽看他們姐弟三個害怕，喊自己女兒：“秋月，今晚你和海潮她們睡。”

    秋月jiejie已經(jīng)上初中了，她痛快地答應，還拿上自己的隨身聽，準備跟著背英語課文。

    等進了房門，她安慰弟弟meimei了：“別怕，我爸媽他們都在呢，肯定能抓住人的?！?/br>
    江海潮心里打鼓，給秋月jiejie鋪床：“秋月姐，你睡覺吧。”

    秋月jiejie笑道：“你們睡，我聽會兒隨身聽背課文?！?/br>
    江海潮姐弟還是頭回見這么小的錄音機，全都好奇地打量。

    秋月jiejie干脆拔下耳機，演示給他們看：“這里放磁帶，按這邊，聲音就出來了?！?/br>
    一陣輕快的音樂流淌過后，里面?zhèn)鞒鲎终粓A的“e here, please”。

    三姐弟激動起來，江海潮開口問：“這就是英語啊?！?/br>
    秋月jiejie點頭：“是啊，這就是英語，等你上初中就學了?！?/br>
    姐弟三人不敢再說話，也沒心思繼續(xù)看故事書，就跟著秋月jiejie一塊兒聽英語磁帶。

    一段播完之后，秋月jiejie開始復述。她背了兩句，卡殼了，想倒回去再聽。

    海音突然間冒出句：“please open the window.”

    秋月jiejie驚呆了：“你什么時候學的呀？”

    她記得海音才上二年級呢，城里小學才會教英語。

    江海潮也驚訝地看meimei，她和海音從小生活在一起，除了上學以外，幾乎形影不離。她肯定meimei絕對沒有學過英語。

    江海音茫然：“剛才這個隨身聽不是放過嗎？就是這句話呀。秋月jiejie，這是什么意思?。俊?/br>
    原來她就是機械性的把這段話都背下來了，不知道意思，完全聽聲音。

    秋月jiejie倒在床上，發(fā)出哀嚎：“你聽一遍就能背下來，你發(fā)音跟磁帶一模一樣?！?/br>
    天啦，真是的。她學了這么長時間，每天都跟著磁帶讀英語背英語，英語老師還說她學的是glish。

    秋月jiejie喃喃自語：“我爸說的沒錯，當初公社選人上外國語學校，你爸要不是有人使絆子，就被選中了。你們家遺傳好，天生讀書種子?！?/br>
    她剛才進屋，看見堂屋墻上一面墻的獎狀，都是海潮跟海音得的。就連海軍，也有幼兒園的小紅花獎狀。

    第11章

    紅雞蛋（捉蟲）

    江海潮與有榮焉，得意地炫耀：“我meimei學東西一直都快，反應也特別快。我爸去開家長會，他們數(shù)學課，老師一發(fā)問她都不用算，直接就能報出答案！”

    秋月jiejie再度哀嚎：“你這小孩，哪個當你同學會哭的?！?/br>
    江海音若有所思：“難怪李濤老找我的事呢，我要跟老師說，我不跟他坐一起，我才不幫他進步?！?/br>
    大孩子帶小孩子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話，又開始專心致志地背她的英語。

    江海潮也偷偷跟著學，然后得意地發(fā)現(xiàn)，她聽了5遍之后，也把那段英文課文背下來了，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等秋月jiejie再背下一篇課文時，外面突然間傳來修遠大大的斥罵：“你個畜生，你想干什么呀？你跑這兒來干什么？”

    屋里的孩子面面相覷，下意識的都要往外面沖。招娣嬸嬸卻跑過來，攔在堂屋門口：“你們在房里呆著，別出來?！?/br>
    外面?zhèn)鱽砼榕榈穆曇?，悶悶的響，春英嬢嬢不停地罵：“你還是個人啊，你還想欺負娃娃??？我看是上回慶生沒打死你！”

    江海潮的臉白了，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誰了。是二呆子，村里出了名的閑漢。

    二呆子好像腦子有點問題，人也游手好閑，地里的草長得比莊稼高，成天像個游神一樣在村里晃來晃去。

    他爹媽在的時候吃爹媽，爹媽死了，動不動就去哥哥家蹭吃蹭喝。他嫂嫂罵了好多回也沒用。

    大概是去年，慶生娶了老婆，他老婆洗澡時總覺得有人偷看。二呆子就被逮了個正著。叫慶生一頓好打。

    可這種人講道理講不清，也不能真把他打死了，找他家里人更沒用。大家只能恨著罵著，離他遠遠的。

    這回他拍上了江家的院子門。

    春英嬢嬢他們都氣壞了：“不行，這回要有個說法，不然再由著他作怪，哪曉得什么時候就禍害了小妹頭。家里一個大人都沒有?！?/br>
    修遠大媽也發(fā)話：“我找他哥哥嫂嫂去，今天一定要有個說法?！?/br>
    過了大概10來分鐘，外面?zhèn)鱽沓吵橙氯碌穆曇?。二呆子嫂嫂又哭又罵：“我有什么辦法，我倒了八輩子血霉嫁到這么個人家。要是我生的，生下來我就掐死了。我一個當嫂嫂的又不是他媽，我能管得住嗎？他爹媽在的時候都管不住?！?/br>
    招娣嬸嬸催促江海潮：“你們進去，這不是你們小孩子聽的話?！?/br>
    說著，她把門從外面扣上了，堅決不讓小孩子出去。

    秋月jiejie拉著兩個meimei：“回房吧，我爸媽都在呢，絕對不會讓你們吃這個悶虧。”

    外面的吵鬧聲漸漸遠了，大人們轉移了談判地點。

    屋外又是一片寂靜。

    江海潮躺在床上，跟meimei偷偷交換了個眼神，想要說話，旁邊秋月jiejie已經(jīng)發(fā)出了微微的鼾聲。

    她輕輕嘆了口氣，朝meimei搖搖頭，閉上眼睛，慢慢睡著了。

    等再一大早起來，秋月jiejie急著騎車去學校上早讀。江家姐弟也要上學。七忙八忙的，居然誰都沒提昨夜的事兒。

    江海潮也不想要什么說法，她只想以后二呆子千萬不要再拍她家的門。

    平生第一次，她覺得爸爸mama不在身邊有點可怕。之前海音涼鞋的事兒，她都沒覺著什么，反正總有辦法解決。

    可爸媽不在家，再碰上二呆子來砸門，她總不能指望修遠大大他們一直給她和弟弟meimei撐腰吧。

    這畢竟不是他們的事。

    中午姐弟三人回家吃飯，聽到有人敲院子門，海音就嚇得一張臉慘白，差點從板凳上掉下來。

    江海潮安慰meimei：“沒事，大白天都是人，他不敢來?！?/br>
    可她自己聲音都發(fā)抖，只敢扯著嗓子朝院子門口方向喊：“誰呀？什么事？”

    外面?zhèn)鱽砼说穆曇?，是二呆子的嫂嫂：“我，海潮，你秀芬mama。”

    姐弟三人跟要去趟地雷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到院子門口，聽見招娣嬸嬸在外面說話，他們才敢開門。

    招娣嬸嬸沒好氣：“你看到?jīng)]有？二呆子把人家小孩嚇成什么樣了？你們怎么都要管管的?！?/br>
    二呆子的嫂嫂拎著一筐紅雞蛋，站在院子門口嘆氣：“我有什么辦法？你們說我有什么辦法？我要是能，我恨不得打死他。”

    她把竹筐往江海潮手里送：“拿著，娃娃你們多吃幾個雞蛋壓壓驚。我實在是沒辦法，就盼他吃一頓打長長記性，以后不要再到處亂跑?！?/br>
    海軍原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聽大人們說了才清楚，現(xiàn)在氣得夠嗆：“我們不要吃雞蛋，我要打他?！?/br>
    江海潮拉住弟弟：“好了，軍軍?！?/br>
    江海軍臉紅脖子粗：“姐！”

    江海潮朝他搖頭。

    二呆子的嫂嫂站在他們面前，臉上疲憊又無奈，跟mama在燈下算賬愁家里錢又不夠用時一模一樣。

    她也沒辦法吧。修遠大大他們都沒辦法，她又有什么辦法？

    難怪mama說買豬要看圈。攤上這種小叔子，二呆子的嫂嫂也好倒霉。

    招娣嬸嬸在旁邊幫著勸：“拿著吧，昨晚我們狠狠打了他一頓，打怕他他就不敢了。”

    江海潮默默地接過竹筐，把里面的紅雞蛋拿下來，再把空竹筐還給人。

    二呆子的嫂嫂摸了摸江海潮的腦袋，嘆了口氣，認真地告訴她：“晚上別在外面跑，別一個人在外頭。”

    說實話，她都怕那個小叔子。

    招娣嬸嬸罵道：“你公公婆婆也是作孽，走的時候把他帶走才是正道，留個孽障害人！”

    院子門又關上了，海音數(shù)了數(shù)紅雞蛋：“20個。”

    海軍還是氣呼呼的：“我不要吃他家的雞蛋。”

    他是男子漢，他要保護jiejie的。

    江海潮也不想吃，但她不收又怎么樣？她又不能拿二呆子怎么樣。

    還不如收了，好歹少吃點虧。

    她敲了三個雞蛋，一人一個：“吃吧，我下午帶一個給盧艷艷，上次她請我們吃米棍的?！?/br>
    江海音點頭：“那我拿一個給朱晶晶，她借我橡皮了?！?/br>
    這么一來，紅雞蛋還剩下15個。現(xiàn)在天熱了，熟雞蛋根本不禁放，不吃很快就會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