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想了想,莊清河又問:“是不是船上太晃,睡不著?” 鄧昆沒說話,坐在單人沙發(fā)上低垂著頭,臉龐隱匿在陰影處看不清表情。 鄧昆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勁,讓莊清河有點擔心。他看了鄧昆一會兒,問:“那份武館的轉讓書簽好了嗎?” “嗯?!?/br> 莊清河吐了口氣,說:“小昆,我已經(jīng)在圳海給你找了醫(yī)生,把你這幾年的檔案都發(fā)給他了。你回到圳海后,記得每個禮拜去見他一次?!?/br> 鄧昆沒理會這話,而是突然問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清河,你還記得在孤兒院的時候,本來說要收養(yǎng)我的那對夫妻嗎?” 莊清河僵了一下,睫毛顫動,不動聲色地垂眸:“嗯,有印象,怎么了?” 鄧昆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有時候想想,還是覺得很不甘心,如果我當年能被他們順利收養(yǎng)就好了。” 莊清河扯出一個笑,沒說話。 “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對夫妻,男人做古玩生意,女人是高中老師。感覺都是很和善的人,如果能做他們的小孩兒,應該很幸福吧?!编嚴ミ€是看著他的眼睛。 然而莊清河一直垂著眼皮,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鄧昆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問:“清河,你有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莊清河再抬起眼時已經(jīng)面色如常:“你今天好奇怪,你想讓我說什么?” 鄧昆看著他:“沒什么?!彼咽掷锏馁Y料遞給莊清河,說:“東西在這,我已經(jīng)簽好了?!?/br> 莊清河接了過來,心里泛出不安。他把文件袋上線繞開,抽出里面的資料。入手并不是他以為的資料,而是一張泛黃的登記表。 莊清河看了開頭一行字,猛地抬頭望向鄧昆。 鄧昆正用一種冰冷含刺的眼神看著他,他扯出一個陰冷詭異的笑,說:“沒想到我會拿到吧?” 莊清河眼眶紅得嚇人,問他:“誰給你的?” 鄧昆不答反問:“你那么著急把我趕走,就是怕我知道這個?” 時間在此暫時定格,時光回溯。 十多年前的一個11月22日。莊清河和鄧昆共同的生日。 兩個一無所有的小孩兒,決定把自己唯一獨屬于自己的東西,送給對方當作生日禮物。 就是他們當時的名字。 莊清河手里的那張泛黃的登記表,用兩個日期記載了一個塵封了十多年,早已布滿灰塵的秘密。 莊清河和鄧昆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以這張登記表的記載內容來看,當年打算收養(yǎng)鄧昆的夫妻是在當年11月14日第一次來訪。他們就是在那一天選中了鄧昆,決定收養(yǎng)他。 但是因為要做一些前期準備,所以沒有在當天把他帶走。 11月29日,這對夫妻再次來到孤兒院領,并且辦理了收養(yǎng)手續(xù)。 登記表上的備注顯示,夫妻二人第一次拜訪決定收養(yǎng),和最終收養(yǎng)的是同一個人。 可問題是,鄧昆并沒有被他們收養(yǎng)。 他們帶走的孩子是誰? 自然就是在這中間和他換了名字的莊清河。 十多年前,那家本就不算特別正規(guī)的孤兒院管理疏松,工作人員的流動性也大,根本沒有給孤兒們上集體戶口的概念。 所以他們那時候沒有戶口,也沒有身份證,只有一個名字。 也因為人員流動性大,新來的工作人員并不知道他們換了名字的事。 所以那天,莊清河就被帶到了那對夫妻面前。 這看似是一個因管理疏漏和巧合造成的陰差陽錯的錯誤,可是有一點怎么都說不通。 前后不過隔了半個月的時間,那對夫妻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決定領養(yǎng)的孩子換了個人。 可他們還是將莊清河帶走了。 一直善于抓住各種機會的莊清河,在當時做了什么? 導致他們選擇了莊清河,而放棄了鄧昆。 而鄧昆也因此,在那之后被一個男人帶到圳海,開始了他悲慘的人生。 鄧昆的暴虐在此刻突然迸發(fā)出來,他以極快的速度閃身到莊清河面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咬牙質問:“你當時做了什么?” 莊清河被他掐著脖子摁在沙發(fā)上,連驚呼都被死死扼住,再也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第70章 花妖的宴會 “你到底做了什么?” 這不是質問,因為莊清河被掐著脖子根本說不了話,這純粹是憤怒的宣泄。 莊清河感覺胸腔被一種沉重的壓力覆蓋著,一絲氣息都喘不出來。他奮力地掙扎,想要扒開鄧昆掐在自己喉嚨間的鐵鉗。 可是鄧昆的手勁兒太大了,他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快被擰斷了。 而鄧昆還是處于狂烈的憤怒中,對他的掙扎視而不見,瘋狂又克制,語速急促:“你跟他們說什么了?說了我的壞話嗎?還是說我已經(jīng)不在孤兒院了?” 莊清河的眼珠已經(jīng)隱隱有凸出的趨勢,臉早已經(jīng)憋得通紅,腳下亂蹬,不停撓著鄧昆的手。 終于,鄧昆松開了手。 莊清河整個人彈著滾到地上,像條活蹦亂跳的蝦,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鄧昆越來越憤怒,眼神直得瘆人,完全處于一種聽不進任何話的狀態(tài)。他看著莊清河:“這么多年,你每次看著我的時候都在想什么?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傻子?我還像條狗一樣每天圍著你轉?!?/br> 莊清河生性狡猾,鄧昆陪著他在圳海多年,最清楚他的手段。他對有利用價值的人嗅覺敏銳,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他上升的階梯。 他可以踩著別人的骨頭毫不愧疚,對有利用價值的人從不手軟。 鄧昆以前從不在意莊清河為人是好是壞,他的清河想做什么事都可以。 直到他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是他腳下森森白骨中的一具。 “這也就算了,我本來都可以不計較的,可你為什么還要趕我走?”鄧昆幾乎是在怒吼。 當年在孤兒院時,莊清河比他先離開孤兒院被人收養(yǎng),而在那之后沒多久,他就被那個男人帶到了圳海。 又過了很多年,他們在圳海重逢,鄧昆曾經(jīng)問過莊清河被收養(yǎng)之后的經(jīng)歷。 莊清河當時笑嘻嘻地對他說,說收養(yǎng)他的那對夫妻人很好,對他也很好。不過他跟他們緣分太淺,在那個家沒幾個月他就被莊杉找回去了。 其實半年多前莊清河生日的那天,許僭越就已經(jīng)告訴了他這件事。 但是許僭越只說了一半,他只告訴鄧昆當年那對夫妻后來收養(yǎng)了莊清河。 鄧昆以為是那對夫妻最后改主意了,他以為莊清河也不知道。 盡管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但是他覺得這也不是莊清河的錯,所以決定把這件事放在心里,再也不提起。 可他現(xiàn)在突然知道真相,再回想起當年在圳海莊清河回答他時笑嘻嘻的表情,就恨不得把這個人撕碎。 他就像一個在花妖宴會上突然清醒過來的人,恍然一夢,風吹過。沒有了障眼法,眼前的情景突然現(xiàn)了原形。 美酒是臟水,食物是蛆蟲,主人是骷髏。 他們說的沒錯,莊清河就是惡鬼,他吃人血長大的! 莊清河趴在地上咳了好大一會兒,還沒緩過氣,就抬眼問他:“是誰給你的?” 他聲音嘶啞得嚇人,紅通通的眼睛里滿是水光,猜測道:“陶管家?”不可能啊。 接著他又想到一個人,厲聲問:“是不是許僭越?” 鄧昆沒有回答,他拽住莊清河的頭發(fā)把他扯起來,沉浸在自己的憤怒中,質問:“我本來可以不去圳海的,清河!你毀了我的人生,你知道我在圳海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莊清河劇喘著說:“我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 鄧昆什么都聽不進去,或者說他也根本不需要答案,他已經(jīng)陷入了一個蠻荒世界。 他直接打斷莊清河:“所以你這些年對我的好算什么?是愧疚?還是可憐我?你說把我當兄弟,當家人也是騙我的?” 莊清河眼里沁淚,被他拽著頭發(fā)看起來狼狽極了,他表情誠摯又慌張,解釋道:“小昆,我沒有.....” 他想繼續(xù)解釋下去,可是鄧昆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鄧昆打斷他,用寒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他:“他們不可能沒發(fā)現(xiàn)換了人,也不可能連問都不問?!?/br> 莊清河咳得厲害,他努力呼吸想把氣順過來,可是突然又爆發(fā)出一陣更加驚天動地的咳嗽。 他一邊咳一邊用破碎不堪的聲音說:“小昆,這件事我可以解釋,你先冷靜下來。” 鄧昆敏銳地抓住他話里的重點:“解釋?也就是說,你知道是嗎?” 莊清河看著他,呼吸漸漸急促。 鄧昆更覺得自己猜測沒錯,連聽他解釋的必要都沒有了。 而且他知道莊清河有多會哄人,那是他的天賦。 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容易被莊清河說服,所以干脆不讓他開口。 這么多年來,莊清河早就再所有人面前透支了自己的信任,現(xiàn)在就連鄧昆都不肯再賒一點信任給他了。 “如果不是你那么自私,我怎么會活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鄧昆拽著莊清河的頭發(fā)把他拽起來。 莊清河不想跟他動手,頭皮被扯得劇痛,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慘叫。 鄧昆拖拽著他的頭發(fā),把他甩到沙發(fā)旁的地上??聪蜃郎夏瞧繉憹M了英文的藥,抓了過來。然后他不顧掙扎,狠狠掐開莊清河的下頜,讓他的嘴被迫張開,把那瓶藥都灌了進去。 “咳,咳咳……嗚…咳咳咳……”莊清河被嗆得又開始咳起來。 他的下巴被鄧昆這樣一弄,又脫臼了。藥液有的被他咽了下去,有些摻著口水順著嘴角滑到了脖子里。 莊清河劇喘著,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狼狽地背過身縮成一團,用顫抖的手把脫臼的下巴重新復位。 很快他覺得身上燒得很,呼吸間的熱度都能把人灼傷。他雙眼通紅,聲音聽起來像是難受得快哭了,扭頭問:“你給我喝了什么?” “一點助興的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