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所有人都說商珉弦是商辰的翻版,父子二人是如出一轍的寡情。 商珉弦不愛應(yīng)酬人,同樣的,人們也不愛跟他打交道。他這個人,說好聽點是孤冷出塵,說難聽就是沒有人氣兒。 這時,宴會的主人趙言卿從樓上下來,遠(yuǎn)遠(yuǎn)看到商珉弦,朝他走了過來。 趙言卿和商珉弦是兩個極端,看長相就很風(fēng)流,薄薄的雙眼皮,在眼尾處微微上挑,讓他整個人都透露著一種不正經(jīng)。此時他臉上帶著一抹輕浮的笑意,一看就是紙迷金醉,敗家流油的公子哥。 趙言卿是少有的和商珉弦走得還算近的人,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他們兩家前兩年為了資源整合,合資了一家投資公司,本是為了給兩個小輩練手和試水,結(jié)果居然做得還不錯。 當(dāng)然,主要是因為商珉弦,以及趙言卿的特助孟書燈的助力。 趙言卿吃喝玩樂在行,管理公司還欠火候。 “我還以為你又不來呢。”趙言卿過去跟商珉弦打招呼。 商珉弦:“你約了我五次了,我覺得我也該來一次了?!?/br> “呃……”趙言卿頗無語,說:“你倒也不用把敷衍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 說完他看了看商珉弦面前的杯子,里面是檸檬氣泡水,用薄荷、青檸、氣泡水調(diào)的,無酒精。 又問:“你難得出來一次,還不喝酒?” 商珉弦看了一眼吧臺,搖頭,拿起氣泡水又喝了一口,說:“我坐會兒就走?!?/br> 趙言卿默默盯著他看了會兒,說:“今天的酒很好,是一做紅酒生意的朋友特意從原產(chǎn)地給我運(yùn)過來的,你不試試?” 商珉弦搖頭。 趙言卿這人在這事上有點無聊,熱衷于拉人下水,跟勸良家婦女下海似的勸商珉弦:“這酒真的好,你想想,連我都說好,那得好成什么樣?” 商珉弦聞言,將視線轉(zhuǎn)向他,問:“這話有什么依據(jù)?” “……”趙言卿擺擺手,說:“算了,你隨意?!?/br> 趙言卿是個花花公子,他的宴會自然也嚴(yán)肅不到哪去,甚至很多時候被人當(dāng)成獵艷場。今天這個聚會,就很有趙言卿風(fēng)格。 現(xiàn)場有很多年輕好看的男孩兒女孩兒,這些人的功能很簡單,就是用來調(diào)劑氣氛的。 那些年輕孩子都是人精,知道那些人可以搭訕,那些不可以。商珉弦這樣的人,一看就在他們不敢招惹的范疇。 因為他坐在這里,卻可以不應(yīng)酬任何人,特別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疏冷氣質(zhì),讓人望而卻步。 倒是他們旁邊幾人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你們聽說了嗎?莊清河從圳海回來了。” 提到莊家,有幾件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事,一是對莊杉黑暗過往的揣測。二是莊杉那個有智力障礙的兒子莊海洋。 三就是莊杉的私生子,莊清河。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兩人的年齡,莊清河作為莊杉的私生子,居然比他正經(jīng)的兒子還大兩歲。 “這下有好戲看了,等著看他們家撕吧。” “能有什么好戲?莊杉的老婆金玉枝可不是省油的燈?!?/br> “她不是省油的燈,莊清河也不是個善茬,所以才說有好戲啊?!?/br> “一個私生子還能翻天了不成?” “那你是不知道他的厲害?!?/br> “怎么說?” “莊清河是從圳?;貋淼?,我問你,圳海是什么地方?莊清河能在那種地方混得風(fēng)生水起,前段時間,上頭對圳海大整頓,他還能全身而退。想想就知道,這人手段不簡單?!?/br> 這時一旁有人插話,說:“你說的還是保守了,他何止是不簡單,這人損著呢。” “嗯?展開說說。” 那人坐直了一些,侃侃而談起來:“我記得他在圳海的時候,有一次,一個汽車品牌代理商不知道因為什么得罪了他。他倒好,手一揮,買了幾十輛那個品牌的車子,然后免費(fèi)捐贈給殯儀館?!?/br> “結(jié)果,整個圳海的殯儀館火葬場都開那個車,硬是把那個品牌弄成了運(yùn)尸專用車,都沒人敢買了。后來那個代理商實在干不下去,灰溜溜離開圳海了。 ” 旁人連連咋舌:“真他媽陰損?!?/br> “哈哈哈?!壁w言卿也聽到了,在商珉弦旁邊坐下,說:“這莊清河現(xiàn)在怎么這樣了?真有意思?!?/br> 商珉弦沒接這話。 商珉弦說到做到,坐了沒一會兒就告辭了。這時宴會人還不少,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他孤身一人,走進(jìn)屋外的夜色中。 外面又下起了薄薄的春雨,潮濕的春夜讓人生出一種無處排解的煩悶。 一直以來,商珉弦都不知道什么叫情緒,他是獨(dú)立于這個世界之外的存在。他不覺得孤獨(dú),但也不自由。 任何時候,他不管是回頭看,還是往前看,除了一無所有,還是一無所有。 別墅二樓。 孟書燈一身灰色的職業(yè)裝,耳朵上戴著一個藍(lán)牙耳機(jī),站在一個套房的門口,遠(yuǎn)遠(yuǎn)看著身姿修長挺拔。 他是很斯文端秀的長相,一看就很正派,清俊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讓他看起來更是多了一份書卷氣。 鏡片后的眼鏡此時低垂著,正在用手機(jī)回郵件。 這棟靠江的三層別墅經(jīng)常被趙言卿用來辦宴會,每到這種時候,客房的門都開著,為的是方便客人進(jìn)去上廁所。 這時有一個人過來,想進(jìn)這個房間方便,孟書燈盯著手機(jī)頭也不抬地說:“去隔壁,或者樓上?!?/br> 聲音清晰,穩(wěn)重又溫柔。 來人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聽他語氣雖然溫和但是不容置疑,讓人不自覺聽從,于是轉(zhuǎn)身往隔壁去了。 過了十來分鐘,門從里面被打開了,一個長相清麗的女孩兒走了出來,滿臉的春色,看一眼就知道剛才里面干了什么。 孟書燈這才收起手機(jī),視線沒有在她臉上停留,直接取出一張事先填好的支票遞給她。 女孩兒看了一眼支票,又回頭看了看門內(nèi),知道這是沒后話了。她眸色暗了暗,問:“轉(zhuǎn)賬不行嗎?你開的支票能兌現(xiàn)嗎?” 孟書燈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給她,說:“支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打電話給我?!?/br> 女孩兒接過名片一看,上面確實是趙氏集團(tuán)的抬頭,職位寫的是總裁特別助理 ,孟書燈。 原來眼前這位就是被人戲稱趙言卿的“大總管”的孟助,于是她撇了撇嘴拿了支票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趙言卿從里面出來,他衣領(lǐng)松散,身上那輕浮風(fēng)流的氣質(zhì)更重了。 孟書燈朝他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鎖骨提醒他。 趙言卿見狀,側(cè)身在門框的金屬邊上照了照,果然看到鎖骨上明顯的紅色痕跡。他嘖了一聲,扣上扣子遮擋。 他整理好儀態(tài),轉(zhuǎn)身看著孟書燈,突然問:“你一直在門口?” “嗯?!?/br> 趙言卿嗤笑一聲:“你這個大總管,也確實夠盡責(zé)的?!?/br> 孟書燈頓了頓,說:“我是怕有人不知道,開門進(jìn)去?!?/br> 也不知道他們剛才是有多急,連門都沒反鎖。 趙言卿又問:“你是怕我掃興,還是怕我丟人?”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于是孟書燈沉默了。 “是怕我掃興吧?畢竟我名聲早就壞透了?!壁w言卿微微俯身,靠近他,輕聲問:“那你聽著,我剛才盡興了嗎?” “我不知道?!泵蠒鵁魶]什么表情,說:“我剛才戴著耳機(jī)講電話,什么都沒聽到。” 趙言卿瞇眼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說話。 第3章 他是個怪人 商珉弦半夜突然醒了過來,覺得有些口渴。他在床上睜眼躺了一會兒,起身出了臥室。 他最近總是被一種難以形容的躁動所影響,仿佛有什么地方在蠢蠢欲動,隨著這個潮濕的春天緩慢萌芽。 商珉弦沿著樓梯下樓,剛下了兩節(jié)臺階,就察覺到客廳還有人。 夜晚抽去眼前情景的實質(zhì),把一切都變成虛虛散散的影子。 安安的身影并不明顯,可商珉弦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站在大門入口處的衣帽架旁邊,抱著商珉弦的大衣,整個人幾乎埋在里面,像個小動物一樣在上面嗅來嗅去。 商珉弦在樓梯上看到這樣一副畫面,也只是頓了一秒,然后就從樓梯上面下來,目不斜視地走到廚房。 安安太過投入,以至于這時才聽到商珉弦下樓的腳步聲,他瞬間就僵住了,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商珉弦在冰箱拿了一瓶水,從廚房出來,隔著大半個客廳,看著安安。 安安被他這么盯著,越來越僵硬,然后給出了一個很蠢的反應(yīng)。他居然一點點蠕動著,把自己隱到商珉弦的大衣后面,好像這樣就能隱身了一樣。 “出來。”商珉弦開口了。 過了兩秒,安安才從大衣后面慢慢挪出來,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垂著腦袋不動。 商珉弦走到他面前,沉默了片刻,問:“第幾次了?” 安安自然沒有辦法回答他,不會說話此時成了他能理所當(dāng)然沉默的好理由。 商珉弦垂眸,看不清情緒。他的五官長得莊嚴(yán)雅正,清靜面、慈悲相,眉眼的形狀甚至都帶有點悲天憫人的氣質(zhì)??伤难凵窈烷L相總不匹配,宛如天神一般淡漠無情。 仿佛他看什么,什么就會結(jié)冰。仿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會下雪。 此時這張嘴卻吐出了和他清正的外表極不相符的話,他問:“你有沒有抱著我的衣服自.慰過?” 安安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頭,像是被他這句話嚇到了,臉紅了白,白了又紅。神色變幻不定,十分精彩。 商珉弦冷冷嗤笑一聲,轉(zhuǎn)身往樓上去。沒走幾步,他就聽見身后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回頭,就看到安安跟著他,見他轉(zhuǎn)身,安安又停在原地看著他,眼中惶惶不安。 像一條給自己尋主的流浪貓。 窗外又下起了雨,濃霧般的細(xì)雨讓整個世界裹上一層朦朧的殼,很多東西的界限在這一刻也變模糊了。 院子常年亮著燈,一樓客廳很大,晚上也留了幾盞暗暗的壁燈,里里外外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燈把整個客廳的光線變得十分復(fù)雜。 所以他們兩個的影子也有很多條,被混在燈光里的霧氣染得水淋淋,斑斑雜雜地躺了滿滿一地,總有幾條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