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放得有些軟。

    裴夕舟根本無暇思索她為何來此，又究竟知道了多少，只沉著聲為她細(xì)細(xì)講述。除卻偏殿那人的身份，和自己功法相關(guān)的機(jī)密，他幾乎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老師如今有了隱退之意，我可能會提前接過國師的位子了?！?/br>
    他說到此處，兩人正好四目相對，燭火之中，留下一對暗藏詫異的眼。

    梅長君一邊點(diǎn)著頭，一邊在心中思忖：他講得太多了。

    她本以為裴夕舟只會告訴她朝中的情況，誰料他一開口，便將各處細(xì)節(jié)乃至自己的事交代了徹底。

    年輕時的他這般輕信他人，也不思量一下后果？還是他認(rèn)為所有事情都盡在掌握，不怕區(qū)區(qū)一個顧府大小姐能翻起什么風(fēng)浪？

    梅長君好奇起來，抬起頭，慢慢地靠近，一點(diǎn)點(diǎn)地移到裴夕舟的面前。

    少年面如冠玉，松松地披著嵌了層絨的茶白外袍，微散的衣襟露出繃帶的一角，四周原是冷瓷似的肌膚因綁縛泛著薄紅。

    顯出幾分脆弱……與乖順。

    她第一次覺得這幾個形容詞能與裴夕舟起到聯(lián)系，雙眸眨了眨，些許興味浮起。

    “長君……”

    淺淺的呼吸與客舍內(nèi)沁涼的冷氣交織，裴夕舟先是疑惑地喚了一聲。

    梅長君沒移開目光。

    反而是裴夕舟接觸到她有些灼人的視線，長睫微動，將視線移了開去。

    “天色晚了，你若是要求平安符，不若在觀南寺歇下，師父明日便要開壇?！?/br>
    “開壇？”

    這不是道教做的事情嗎？

    裴夕舟點(diǎn)點(diǎn)頭道：“師父兼收并蓄，不在意這些。”

    “國師不在意，那你呢？”

    梅長君還是好奇從不入佛寺一步的裴夕舟為何突然出現(xiàn)在觀南寺，卻不好直接指出，于是旁敲側(cè)擊地提問。

    “我？”

    裴夕舟頓了頓，眼底沉黑，卻有些星辰的寥落。

    他將目光慢慢落回在她臉上，嗓音微啞。

    “我原是不信的?！?/br>
    所以從不入佛寺。

    只是后來……

    裴夕舟凝望著她的眼睛，朝她淺淺一笑，沒有再繼續(xù)解釋下去。

    ……

    翌日，觀南雪乍晴。

    裴夕舟早早醒轉(zhuǎn)，出了客舍，腳步在偏殿門外一停。

    他昨夜雖睡下了，卻不甚安穩(wěn)，一半是因?yàn)槭芰藗?，一半是心中情緒起伏。半夜真氣再度肆虐，丸藥已到了上限，只能生生忍著，今早從客舍出來時面色仍有些發(fā)白。

    冬日寒涼，他卻仍穿著輕便的錦袍，似是以此讓自己保持清醒。

    云亭看在眼里，怕冷風(fēng)吹得他病情加重，好說歹說總算勸他披上了氅衣。

    與往日素色不同，這件以玄青作底，云紋滾了衣袂角邊，穿在裴夕舟身上，倒顯出幾分威儀，恰好將病氣沖淡了些。

    “世子穿玄青也好看?！痹仆ψ约簜浜玫囊挛锸譂M意，笑著對裴夕舟道，“您慣穿一身白，冬日里總有幾分清冷，也不怕拒著人家姑娘……”

    過了昨日兇險的一夜，裴夕舟的真氣穩(wěn)定下來，云亭松了口氣，嘴上說出的話越來越發(fā)散。

    裴夕舟垂眸向他看來。

    云亭對上他沉靜的目光，以一副挑不出錯來的恭敬姿態(tài)道：“我看顧姑娘平日里喜歡如火般的紅色，世子不若試試？”

    裴夕舟將云亭暗藏的笑意清楚地收入眼底，不知為什么竟跟著回憶起來。

    她似乎說過，喜歡看他著一襲白衣，溫潤如玉。

    至于旁的顏色……

    “我隨口一提，世子真思索上啦！”云亭眉梢微微一挑，反倒認(rèn)真了起來，出著主意道，“可府中常備的都是素色，要不您今日先從玄青試起，看看人姑娘家的反應(yīng)，我之后——”

    云亭越說越覺得可行，語調(diào)漸漸揚(yáng)起來。

    裴夕舟這才從回憶中脫離出來，淡淡道：“不必。”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冊子，向偏殿中走去。

    留下云亭嘖嘖搖著頭。

    “世子什么時候開始心口不一了？”

    云亭在偏殿外守著，活躍的思緒開始發(fā)散：世子進(jìn)殿與國師商議要事，怕是要談上許久，可能無法帶顧姑娘游覽觀南寺了……

    “哎，等會兒趕過去，正殿肯定被逛完了?！?/br>
    云亭猜得沒錯。

    梅長君來顧府許久，還是第一次到觀南寺，早早起來后便打算故地重游。

    她走在空曠大殿中，將殿中陳設(shè)與記憶中的觀南寺一一對比，發(fā)覺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

    前世陛下殯天前，求仙問藥，無所不用其極，自是少不了在觀南寺大興土木，以祈求積德延壽。而此時陛下仍是年壯氣銳，雖有著好祥瑞的念頭，卻并未在廟宇里做文章。

    梅長君將主殿走過一遍，慢慢向前世沒見過的地方行去，最后進(jìn)了一間禪室。

    小沙彌應(yīng)當(dāng)已來過了，禪室內(nèi)燃著香篆，檀香清淺。

    這里沒有神佛像，僅有幾個蒲團(tuán)放在墻角，靠著窗的一側(cè)擺上了一方書案。

    梅長君倒有幾分喜歡這簡單的陳設(shè)，不經(jīng)意間走到案旁。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