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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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這場面惱恨醒轉(zhuǎn),周身一下子不再僵直,嬴無疾俯身覷著觀察,便果然從她眼底瞥見惱恨不平。 他一時卸了口氣,亦有些好笑。 眼見的她愈發(fā)清明不平起來,他漠然地望著竹林邊就要被剝衣的花魁,朝她腰間捻了把,貼著她耳側(cè):“連這等事都稀奇,沒見過么,是不是想去救她?” 趙姝不答,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推開他就去穿鞋。 “你不會連這等閑事也要管?”嬴無疾想起上回在畫舫的事,心頭一怔,倒也暫時沒有制止她,只跟著她身后,曳了衣擺將人再次拉近了蠱惑道:“救這么個人也不難,你過來……” 鴉睫濃垂,碧眸斂起,男人本想說的是“過去親他一口”,輕薄話只到了嘴邊,略微頓了下,還沒說出來,就被趙姝一巴掌揮開衣擺。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紋絲不動。也不知怎的,許是外頭場面實在氣人,趙姝不僅魘癥好了,更是于惱怒中生了無畏大義,她分毫不怯,眸底冰冷厭惡地乜他一眼,而后用她最快的動作從他腰間‘唰’得一記抽出長劍。 這若是旁人,只怕是那只手還未觸到劍柄前,就已經(jīng)被他廢了??少鵁o疾連退一步都不曾,被她這副鬼附身的模樣催動興致,他只是挑了下眉梢,直勾勾地望著她。 碧眸帶笑,是鮮少有的輕快有趣的神色,這一笑在他周身鍍了層光似的,顯得年輕又俏皮,那眉眼靈動多情,他仿佛在說“救苦救難的俠士,你以為這處是邯鄲么。” 趙姝拔了劍才覺出這鐵器的沉重,她卻只是嫌惡地翻他一眼,而后勉強單手提劍,一言不發(fā)地一腳踢開門就快步出去了。 怒沖沖三兩步趕到竹林岔道,她拖著劍擋在了倒地的花魁身前,很快就被一眾彪悍壯實的匈奴人圍了起來。 她提不動劍,這么拖著時,反倒有兩分俠士鄙睨率性的豪氣來,原本圍著柳娘踢打的幾個仆從到底沒攜兵器,一時被她唬著都住了手。 反是那匈奴客商眼前一亮,對她上下掃視著,還艱難地吐了句漢話來:“小姑娘什么來路,比劍,可以?!?/br> 說著話,客商手按著腰間彎刀,一雙精明的眼覷著她右手,這客商是個用刀的好手,雖不通劍法,此時也幾乎一眼就瞧出了她持劍手法的不對。 彎刀緩緩出鞘,他心中基本已經(jīng)認定此女劍術(shù)未必多好,只她無畏無懼的氣勢,非是常人能有,還是叫他存了兩分謹(jǐn)慎。 他是來此找樂子的,可不敢輸給個女娃娃,傳回商隊要叫人笑掉大牙。 匈奴客商心里轉(zhuǎn)了數(shù)道彎,正要再探問交談兩句,就聽趙姝直白道:“我沒學(xué)過用劍,也不會摔跤,暗器什么的更不會,你不用拔刀了?!?/br> 這話鏗鏘傲氣,聲調(diào)朗朗,眾人一時都愣住,連被她扶起身的花魁娘子也露出明顯錯愕的容色。 還是那客商先反應(yīng)過來,他吹了一記清亮口哨,收刀入鞘,眼底輕浮危險地抱臂看她,嗤聲反問:“還當(dāng)是什么厲害人,小娘子,那你什么也不會,難道是要替身后那賤婢來討好爺?” 柳娘即便大醉,也認出此女好像非是院中的,只以為她是老鴇兒哪處新買來的傻丫頭,該還是個清倌人的。她見慣了世間的惡,一時動容亦為她驚怕,遂晃著步子就要將人扯到自個兒身后。 還未待柳娘動作,趙姝索性把劍一下插進地上,兩手交疊擱著,轉(zhuǎn)頭一如從前在邯鄲意氣,語調(diào)任性恣意,開口直面那高壯客商,出言驚人:“爾母婢的,兄臺,你是瞎了狗眼不曾,這位仙女jiejie曲音繞梁又生得那般好看,她若都是……咳咳……” 她語調(diào)平靜地陳述,皮笑rou不笑,刻意掠過客商辱人的字眼,仿若是要出盡這數(shù)月以來的一切惡氣,見對方果然被自己噎住,她甚至還補道:“她若都是…咳,那兄臺真該買面好些的銅鏡,您回家自個兒好好照照鏡子,或許就會發(fā)現(xiàn),哎呀,鏡子里的人怎么沒了,這這這,是何處來的山精妖怪呀!” “小姑娘,你在找死?!壁w姝已經(jīng)竭力吐臟字了,卻反倒將圍觀的眾人逗笑了。她故作肅然的一張臉上憨然率真,那匈奴客商抱臂動怒,更多的卻是對她的打量。 柳娘怎會瞧不出男人心思,她暗嘆一聲,壓下醉意試著做小伏低地將對方心思引過來,刻意魅惑道:“小孩家家不懂事,貴客莫惱,柳兒這就褪衣?!?/br> 即便是入女閭五載,要當(dāng)眾褪衣亦是從未有過的,這番話引來無數(shù)視線,連那匈奴客商也趣味盎然地轉(zhuǎn)了視線。 可未等柳娘解衣,就聽趙姝爆發(fā)式地呵道:“脫個屁??!” 對著目色陰鷙的匈奴人,她雙手勉力將寶劍從地縫里又拔出來,‘鏜’得一聲丟破爛似地將那把劍丟去他們腳下,不客氣地斥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呀,就這點眼力,還敢來中土做行商?!?/br> 半丈長的鐵劍被棄在卵石泥地上,刀刃寒芒森森流淌,劍柄質(zhì)樸沉雅卻嵌著一枚天竺國進貢的血色瑪瑙,聽人說,在咸陽,只有嬴姓子弟才能用這等規(guī)格的瑪瑙,連公卿大夫都不好僭越的。 嬴無疾在暗處看畢這一場好戲,此刻望著落入塵泥的寶劍,碧眸陰冷染怒,略抬了下巴薄唇抿作一線,到底是化作一聲縱容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