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氣氛過于沉悶，甄安陽拍拍她的肩：“趁著這間隙睡一會兒?！?/br>
    明黛根本睡不著，精神抖擻地熬到次日中午才瞇了?兩刻鐘，很快被叫起來梳妝。

    繡娘們連夜趕工出一件大紅通袖袍，她們不愧是百衣閣的繡娘，如此著急的工期依舊趕出如此精美的吉服。

    明黛生得白皙，穿紅色不顯俗氣，反倒與她容顏相得益彰，再戴上蕭太太準備的金絲冠，腰間系上掛有金鑲寶玉玎珰七事的碧玉窄帶。

    整個人富貴明艷，美麗動人，叫人挪不開眼睛。

    明黛沒?有父母，只要將自?己裝扮好?，等著魏欽來接她便好?。

    吉時到，就聽著原佑在門外?高喊一聲：“新郎來了?！”

    鞭炮齊鳴，人聲鼎沸。

    “姐兒?！卑僖嗣Π褕F扇遞給她。

    明黛舉起團扇遮面，眼前模糊，耳邊嘈雜，聽不分清，心里開始有些緊張和?慌亂。

    直到一道艷紅的影子出現(xiàn)在扇面后方，她悄悄落下團扇，望向來人。

    魏欽亦是一身大紅吉服，艷麗的紅色襯得他英俊威嚴，明黛從未見?他穿著如此鮮艷，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耳邊響起哄笑?，她才回過神，趕忙用團扇擋住紅撲撲的臉蛋。

    魏欽長眸含笑?，握著她的手，把牽巾的一端交到她手里，扶她起來的一瞬間，在她耳邊道：“明黛我?們回家了?！”

    明黛心頭一顫，眼眶酸脹，跟著他的腳步。

    她也?是有家的人了?。

    木樨街魏宅的后院一直無人居住的正房做了?新房，大抵是心急，花轎沒?有再繞圈子，而是直接從雙柿巷抬到木樨街，轎夫刻意放慢腳步，也?只用了?一刻鐘。

    跨馬鞍，拜家堂，入洞房，順利無阻。

    魏老爺和?蕭太太難得都是一臉喜氣，他們實在沒?有想過魏欽會請他們坐在正首受禮。

    不過彼此心知肚明，這是為了?明黛的顏面。

    魏欽自?是無所謂，但他不希望給旁人落下明黛不受他父母待見?的印象。

    魏老爺喝蕭太太已經(jīng)自?己調(diào)節(jié)好?了?，就算是沾明黛的光，他們也?不介意。

    魏欽沒?什么朋友，魏老爺和?蕭太太親友無數(shù)，就算是臨時收到請?zhí)?盡數(shù)赴宴，高朋滿座，好?不熱鬧。

    原家自?然?也?受了?邀請，原大嫂子冷眼瞧著魏老爺和?蕭太太，心里已經(jīng)估算過一遍，這場婚儀辦下來用了?多少銀兩，更重要的是魏欽聘禮中的鋪子田莊是魏家的還是他自?己出的。

    若是魏家的，那便是公?中產(chǎn)業(yè)，她對鈞二爺?shù)钠付Y一清二楚，她深吸一口氣，心里盤算著要找蕭太太談?wù)劇?/br>
    而蕭太太正被魏老爺喊到一旁：“你認識那位老先生嗎？”

    蕭太太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過去?，搖搖頭。

    那一桌位置隱秘，她仔細瞧了?瞧她不僅不認識那位老先生，那一整桌的客人，她都沒?有見?過。

    兩人心中奇怪，雖是流水席，但前來赴宴的大多是親戚和?附近鄰居，或是城中有交情的商號。

    那一桌實實在在是陌生的面龐，不過既是流水席，也?不會計較誰來賀喜了?。

    “瞧著不像是尋常人?！?/br>
    這才是魏老爺找蕭太太的原因。

    兩人正商量著找來魏欽詢問?，那桌的客人已經(jīng)起身準備離開，蕭太太見?狀連忙推了?一把魏老爺：“快去?看看?！?/br>
    魏老爺連忙過去?，還未靠近，就被跟著老先生一同起身的同桌的人攔住。

    不等魏老爺開口，解道機先制止了?護衛(wèi)：“請魏老爺過來說話。”

    魏老爺一愣，認識他？

    蕭太太留在那兒招呼賓客，正被原大嫂子的話惹得惱火，冷笑?一聲：“原家嫂子太cao心了?。”

    她剛說完，芳mama突然?小跑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語。

    蕭太太臉色一變，放下手中的酒盞：“原家嫂子多吃些酒，旁的我?們?nèi)蘸笤僬??！?/br>
    說完便匆匆離開。

    “欽哥兒的老師？”蕭太太驚疑地看著魏老爺。

    見?魏老爺仍是一臉震驚，只會默不作聲地點頭，心中更生疑惑，從前教過魏欽的先生，他們都認識，還有什么老師？

    蕭太太腦?？焖俎D(zhuǎn)動，忽而瞳孔微顫，猛地看向魏老爺：“這般年紀，莫不是欽哥兒的……座師？”

    魏老爺神色激動，不敢宣揚，唇角翕動，壓著聲音：“正是那位！”

    “欽哥兒呢？”蕭太太第一反應(yīng)便是找魏欽詢問?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的座師來赴宴。

    “大爺去?了?新房?！?/br>
    他們找不到魏欽，只尋到浦真的身影，浦真打了?個酒嗝，連忙捂住嘴，拍了?拍臉，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這才什么時辰！”魏老爺和?蕭太太心里焦急，異口同聲地說，“去?把大爺喊出來?！?/br>
    魏欽還沒?有來得及做什么，此刻明黛正在凈房沐浴。

    他抱臂垂眸靠在屏風(fēng)旁，聽著水聲，腳尖微點地，抬手緩緩解開領(lǐng)口盤扣，轉(zhuǎn)身繞過屏風(fēng)方才撩起凈房簾幔，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第八十九章

    百宜聽到敲門聲擦干手, 掀了凈房的簾子，來?開門?，紅綢低垂, 花燈搖曳, 除涼風(fēng)拂過?, 不?見其余動靜，她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剛要回去繼續(xù)侍候明黛，又響起一陣兒敲門?聲。

    這回是琳娘。

    琳娘帶著兩個拎著食盒的小丫鬟進屋：“大爺吩咐我給奶奶送吃食?！?/br>
    百宜看著小丫鬟們布菜，瞧菜色不?是席面上的，而是姜娘特地烹制的，她笑著與琳娘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明黛濕著烏發(fā), 穿著素羅寢衣出來了。

    “我好餓！”明黛趿拉著靸鞋坐到圓桌后。

    小丫鬟忙給她遞上碗筷：“大奶奶請?！?/br>
    姜娘最了解明黛的口味, 做的都是她喜歡的, 明黛先喝了口湯墊了墊肚子。

    百宜看了她一眼, 轉(zhuǎn)身取了巾子幫她絞頭?發(fā)：“姐、奶奶你慢些?！?/br>
    明黛聽到旁人叫她大奶奶時只是覺得很?有趣兒，等百宜也改口, 她才感到不?好意思, 她也是成家的人了。

    她默默地咽下嘴巴里的rou羹, 悄悄地笑了一下。

    琳娘讓小丫鬟們退下, 走過?來?侍膳, 手執(zhí)公?筷為她加了一塊燉得酥爛的蹄髈, 小聲說：“奶奶今夜吃個五六分飽便可。”

    明黛疑惑地看她, 有什么說話?嗎？

    百宜換了條干巾子, 也不?解，怎的還不?讓人吃飽了。

    琳娘被她們澄澈的眼睛盯著, 有些不?好意思，硬著頭?皮說：“您晚上還要洞房，吃多了不?好?！?/br>
    萬一顛吐了，豈不?是尷尬。

    百宜還在問?怎么會顛吐，明黛已經(jīng)懂了，小臉唰的一下通紅，輕咳一聲：“我知、我知道了?！?/br>
    琳娘放心了，從前雖是要討好明小姐，但名分未定，到底許多事情不?好做得太過?，如今明小姐是她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主母，她可不?再含蓄，奶奶沒有母親，百宜又不?曾嫁人。

    她又主動小聲和明黛說了句話?。

    明黛被她鬧了個大紅臉，匆匆吃了幾?口，感覺不?到餓了，便撂下了筷子。

    “我先去換衣裳?！?/br>
    她換上一件喜鵲銜枝紋絳羅長衫，腰間系一條綠羅綃金裙，擦干的頭?發(fā)挽一個松松的發(fā)髻只簪一根金累絲鳳頭?墜珠步搖，她舉著銅鏡照了照，覺得有些單調(diào)，又翻出一串瓔珞戴上，粉色綠色瑪瑙間隙著串起各式玉佩玉環(huán)，如意紋玉佩懸在胸前，后背墜長條瑪瑙珠串，收尾的綠色流蘇一直垂至腿彎處。

    流蘇隨著她的舉動緩緩搖曳，風(fēng)流婀娜，當(dāng)真迷人眼。

    站在她身后的琳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忍不?住感嘆一聲：“好巧的心思?！?/br>
    明黛自?己也甚是滿意，坐到窗前的軟塌上，一邊同她們兩個說著話?，一邊等著魏欽。

    今日只午后瞇了兩刻鐘，這會兒閑下來?，眼皮子泛酸，打了哈欠，歪倚上迎枕。

    “您先瞇一會兒，等大爺回來?了，我叫您。”百宜從柜子里拿了薄被搭在她身上，輕聲說。

    *

    魏欽聽魏老爺和蕭太太一頓急切地質(zhì)問?，摁了摁額角，打斷他們的話?：“是，我知道。”

    他如此干脆的承認，惹得魏老爺和蕭太太面面相覷，倒不?是說些什么了。

    “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蔽簹J今晚不?愿把時光浪費在這上頭?，克制住不?耐，淡聲道。

    話?音落下，他沒有遲疑的起身。

    魏老爺見狀忙喊住他：“你怎么沒有提前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也好準備準備。”

    “免了，他老人家不?愿意折騰。”

    魏欽說。

    魏老爺自?然是看出解閣老的低調(diào)，他們也沒有想借解閣老的勢，只是這么個人物?突然出現(xiàn)?在家里，他們實在是無法平靜。

    他盯著眼前這個面色冷淡的兒子看了又看，實在沒有忍住，小聲問?：“老先生怎么會來?參加你的婚宴。”

    解閣老座下門?生無數(shù)，魏欽又不?曾入朝為官，瞧他這態(tài)度，像是與解閣老十分熟稔一般，難道這些年?……

    魏老爺眼睛都亮了，激動得站起來?，撐著扶手，一副他都了解的模樣：“有些話?我們不?多問?了！”

    魏欽不?知道他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此刻也沒有心思與他深談，敷衍地頷首：“我先回去了！”

    “快去，快去，”魏老爺沖著他擺擺手，“別?讓明姐兒等急了?！?/br>
    魏欽聞言抿了一下唇，低應(yīng)一聲，朝著一旁的蕭太太點點頭?，不?帶一絲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

    蕭太太欲言又止，轉(zhuǎn)頭?冷瞥魏老爺一眼：“你都了解什么？”

    魏老爺笑著撫須搖搖頭?，神?神?秘秘地說：“我們欽哥兒將來?是有大出息的。”

    “……”

    蕭太太深嘆口氣，這還需要他說，不?過?， “那位突然出現(xiàn)?在揚州，恐怕要熱鬧起來?了，鋪子里的事情你多上心?！?/br>
    魏老爺點頭?，聽著喜樂，低聲感嘆：“這揚州城的天要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