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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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簡鄭重地謝了他。 …… 就如同清知所說的那樣。 這座“問心堂”漆黑一片,四周是鋼鐵澆筑,周遭無窗,十分寒冷。 入了夜之后,這份寒冷從墻壁上透出來,一直滲進(jìn)骨子里。江世安才在里面待了片刻,就被關(guān)得脊背生寒,按照自己的感應(yīng)挪向薛簡身邊。 這里太黑了,就是當(dāng)鬼也看不清。江世安只能憑著兩人的聯(lián)系、以及模糊的感知,伸手摸索著拉住薛簡的衣袖,又摸了摸,握住他的手。 道長的手已經(jīng)跟著拔得冰涼。 江世安心中很不自在,習(xí)武之人體溫失衡,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薛簡在舊陵園受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他這樣倔強(qiáng)地絕不回頭的尋覓真相和因果,江世安覺得自己無功受祿、早已生出愧疚之情。 “薛知一?!彼械篱L的字,“別去那里了。我人都死了,能在你身邊繼續(xù)見天地萬物、見到生前的人和事,已是萬幸。紅衣娘娘教為北方邪道之首,廣虔道人是為你著想?!?/br>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奉命緝拿你多年,也有人像你這樣勸我,說這條路總是讓我傷痕累累,勸我算了?!?/br> 江世安明白他的意思。從兩人相見的第一天,他就在薛簡身側(cè)勸告過他,請他回頭。可道長心中早已忘了什么叫“罷了”,他的骨子里沉淀著一種令人膽寒恐懼的至極純粹,裝著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最后,薛知一……這名字實(shí)在沒有取錯。 江世安素日的伶牙俐齒全然失效,他握著道長冰冷的手,以防他真的怕黑,從腦子里搜羅了一筐闖蕩江湖的笑話。 薛簡默默聽著。 一日過去,江世安模糊了對時間的感知。 他不想回劍中,蜷縮著靠在薛簡身側(cè),閉上眼,廢話全說干凈了,這時候只是時不時地問他:“……圣香的事……我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br> “你的心緒本就大起大落,恨不能血洗仇敵全族上下,有印象才屬反常?!毖喌穆曇粲行┑蛦?,“這不能全然怪你?!?/br> “總也逃脫不了一個劊子手的身份?!苯腊泊故纵p笑,很看得開,“這些年我已經(jīng)殺盡了一批仇家,幾乎斬草除根,連世家的嫡傳弟子都死在我手中不少。但這些滾滾人頭卻也一樣是被持著的刀、被裹挾的劊子手。” “我會幫你找到持刀之人?!毖喺f,“那個擺布趙憐兒的‘老神仙’來歷不明,十分可疑。紅衣教如果沒有當(dāng)年的線索,還能去找洗紅棠的殘部,就算還找不到,我可以踏遍天下、求訪各派……” “薛知一?!苯腊矅@道,“干嘛呀你,說得像要為我豁出去一生一世似的?!?/br> 薛簡沉默了幾息,伸過去覆蓋住他的手背,想要保持安心般攥緊。 又兩日過去。 方寸觀弟子都有過“辟谷”的修行,雖然不能全然斷絕飲食,但兩三天倒不會餓死人。 難熬的并非饑餓寒冷,而是開始混亂的五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薛簡逐漸產(chǎn)生了耳鳴、幻聽,以及一些殘酷的夢境和無法醒來的幻覺。 江世安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漫漫長夜,他也一樣與薛簡相同度過。直到第三日晚,薛簡體內(nèi)運(yùn)轉(zhuǎn)的內(nèi)力忽然一滯,他氣息錯亂,五感頓失,從唇間吐出一口血。 是體內(nèi)未清的余毒。 五行書院的溫?zé)o求!江世安在心中狠狠記他一筆,摸向道長的脈,對方不再打坐,咬唇擦拭過嘴角,聲音已經(jīng)啞得聽不出本音:“……文吉。” “我在的。”江世安應(yīng)答,語氣中難免焦急,“觀主能看見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去找他?!?/br> 就在他要穿墻而過時,薛簡猛然扣住他的手,用力地將他抱住,吐出幾個字:“不。別走?!?/br> 江世安說:“現(xiàn)下的情形……” “別離開我。”他嘶啞地重復(fù),陷入了一種過度承受壓力、而倍感折磨的失控態(tài),他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地重復(fù)了好幾句,內(nèi)容只有“不要離開”,薛簡死死地抱著他,懷抱比這座鐵壁牢籠更為緊實(shí)、更讓人喘不過氣,他的雙手圈住江世安的腰,劍客狹窄的腰身被一把攏入懷中,在不能視的黑暗中受到無法自控的撫摸和轄制。 江世安光顧著不是滋味兒,一點(diǎn)兒其他念頭也沒想起來,只忙著安撫對方的情緒:“好好,我不去了。薛知一,你現(xiàn)在重新運(yùn)功修養(yǎng),壓制余毒,保持清明。” 薛簡抵著他的肩膀搖頭。他不能保持清明,在幾次出現(xiàn)江世安身死那一刻的幻覺后,腦海中最后的冷靜也悉數(shù)潰敗。他魔怔地反復(fù)觸碰江世安的后頸,勾住他墨黑的長發(fā),指尖有些發(fā)顫,像是撫摸什么珍貴又易碎的寶物。 “薛簡?”江世安覺得對方的精神狀況比身體還更奇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耳畔的人輕輕咬破血rou的聲音。江世安想起他咬破手指畫符的事,不等他回想清楚,耳根突然傳來一陣可怖的灼熱。 那是薛簡的舌尖血落在他身上的熱度。 好燙……他的血液,怎么會燙到如此地步。 江世安猝不及防,腦海中混沌一片,發(fā)出一聲含糊地悶哼。隨后,他的身體居然顯形凝實(shí)了,除了沒有人的體溫之外,幾乎與人的身軀毫無差別。 薛簡攥住他的肩膀,手背的青筋一根根凸出來,骨骼繃緊凸起。江世安不會感覺到疼,卻能感覺到他窒息的、掙扎的粗喘,道長的下唇沾上了鮮紅的血跡,點(diǎn)在唇珠上,他低頭咬了江世安,齒印兇狠地刻進(jìn)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