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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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守著的兩個道童正在打瞌睡,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是小師叔出關(guān)了。兩個孩子正要道喜,卻見到薛簡臉上并無喜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問道:“小師叔?還沒到你出關(guān)的時候啊,您怎么出來了?” 薛簡道:“今日有事發(fā)生。” 兩人琢磨半天,這才猛然想起某件拋之腦后的事,愧疚道:“小師叔,太師爺算出今日會有一顆魔星被誅滅,讓我們告訴你只管閉關(guān)修行,不要離開方寸觀,不要下山。” 薛簡的眸光漸漸地、漸漸地沉沒了下去。他的手扣著木劍,在劍身上留下很細的、淺淺的血跡斑痕。 “師侄,請轉(zhuǎn)告師爺?!毖喺f,“徒孫不孝,一定要下山去?!?/br> 第2章 他下山時,雞聲還未唱亮天下。 薛簡一身道袍披著霞光,朝霞的點點金光滲進素色的衣底里。他埋頭趕路,每路過一道驛站,窒息感就越重一分。直到天光大亮,聽到幾個門派的傳令弟子發(fā)出“魔劍伏誅”的喜訊。 周圍聽聞的江湖人士大聲叫好,稱贊世家和名門。行路的商販百姓跟著鼓掌——路上的山匪歹徒都靠當?shù)氐拈T派清理,他們下意識地附和起來。 喧鬧人群中,薛簡默默而立。 突兀的,震雷山莊的傳令弟子望見了他,馬上擠到他跟前,當著眾人面高聲道:“薛道長?前些日子聽聞道長在閉關(guān)修行,怎么在這里遇見了,道長大駕光臨到了五雷山,竟然不叫小的們來迎接探問,我們老莊主心心念念想著道長呢!” 薛簡問:“魔劍伏誅,是怎么回事?” 傳令弟子來了精神:“嚯,您真是問對人了?!Α羞b法外這么多年,不就是看道長是方外之人,守方寸觀的戒律不能殺生嘛。如今倒也不用臟了薛道長的手了,我們家老莊主跟西邊萬劍山莊、北邊五行書院設(shè)了個局,引誘魔頭鉆進去,這不,一下子就成了!” 薛簡的手攥著木劍的劍身,指節(jié)繃得很緊。他平日里沒有什么表情,所以眾人也看不出他的臉色是喜是悲,只從他身上淡淡的皂角薄香中嗅到摻雜在里面的一絲血腥味。 方寸觀不能殺生,怎么會有血的味道呢? “尸首在哪兒?”薛簡問他。 弟子下意識道:“尸首?哪兒有尸首啊。早就千刀萬剮砍成rou泥,連個囫圇手指頭都沒有。哎喲,骨頭恐怕都燒成灰了,壇子讓萬劍山莊帶走了,說過幾日昭告武林,當眾人的面挫骨揚灰……” 他話沒說完,眼前一花,剛剛還好生站在這里的薛簡忽然消失了。他呆滯片刻,聯(lián)想到傳聞中薛道長輕功絕世,這才緩過神來。 日頭漸升。 陽光逐漸溫暖起來了,照在人的手上、發(fā)上。但薛簡還是覺得冷,他從肺腑里吐出來的氣似乎都是冷的,融化在空氣中,沒有痕跡。 薛簡在日頭最盛的時候,趕到了萬劍山莊。他沒有請?zhí)?,也沒有讓人通報,只靠著輕功若無旁人地進去,推開了大堂的門。 里面正彈曲兒,絲竹管弦的聲音混著炙羊rou焦嫩的香氣。薛簡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抬頭環(huán)視眾人,目光忽然停在坐席上面的一人上——韓飛卿? 韓飛卿沒有再穿那件破舊的郎中衣裳,換上了柔軟華貴的絲綢。他在美酒盛宴之間,神情毫無哀色,見到薛簡來,反而眼前一亮,起身舉杯笑道:“方才還跟何莊主說,這樣的喜事不能立馬讓閉關(guān)中的道長您知道,難道薛道長是算到了什么?特意下山來慶賀的么?” 薛簡看著他道:“你怎么在這里?!?/br> 他的聲音沒有波瀾,韓飛卿卻覺得仿佛被冰碴子拔了一下腦門,涼的人胸口惴惴。他定了定神,說:“道長,我昔日見你都是東躲西藏,這是江世安那個魔頭脅迫我的,現(xiàn)下那魔頭死了,我是首功!我們才是一路人,不在這里,又能在哪里?” 薛簡走到堂中,管弦聲漸漸地停了。 他一身冷氣,睫毛結(jié)了霜,被堂中的熱氣烘得開始融化。水跡蔓延時,如這雙靜默的眸中滴落了寒淚。 “什么首功?”薛簡問下去,“他是怎么死的?” 做東的何莊主起身,上前解釋道:“小薛啊,他已經(jīng)不是魔頭的同黨了。韓醫(yī)師棄惡從善,主動幫助我們設(shè)局,要不是他,以江世安的警惕和狡詐,怎么能讓他中毒?我們也就不能趕到把他……” “莊主?!毖喌溃拔以f過,江世安身上的許多事尚有疑點,不可全然斷定他是……” “天下已經(jīng)斷定了!”何莊主說,“薛道長,大勢所趨啊,你何必這么較真呢?” 薛簡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的喉口涌上一股腥甜,血液的味道染透喉嚨。驀然間,在何莊主話語未落的一個捉眼剎那,這把木劍倏地架到了韓飛卿的脖頸上。 堂內(nèi)頓時大亂,眾人議論紛紛,試圖勸阻。旁邊的何莊主勃然變色:“薛簡!看在方寸觀的面子上才叫你一聲道長,你這是干什么!” 韓飛卿臉色一白,很快又恢復紅潤,笑著道:“戒色、戒殺。方寸觀清規(guī)天下皆知,道長怎么這樣嚇唬在下?” “是啊……薛簡多年修身養(yǎng)性,他那把木劍根本就沒殺過人……” “以前指望著他能殺了魔頭真是笑話!還不是看我們自己的!” “真不懂他為什么突然對韓醫(yī)師拔劍相向,難道真是別人說的,他跟江魔頭有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