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國昌慢悠悠插話，“這事我也有了解，2011年歐債危機，整個市場大跌，華爾街死了多少人，跳樓跟下餃子似的。聞璟眼光獨到，提前大筆做空，灑下大量空單，靠這場危機一天就賺了上千萬美元，是能寫入教科書的例子?！?/br>
    傅聞璟胳膊支著膝蓋，手中轉(zhuǎn)著啤酒的易拉罐，眼眸下垂，手指捏緊，咔嚓咔嚓發(fā)出聲音。

    沈良庭聽了就覺得這話不該在攝像機面前說，底下尸骨遍地，上層紙醉金迷，用刀槍殺一個人是犯罪，而用資本手段殺一群人就變成了成功人士。這不是可以拿來吹噓的內(nèi)容。

    晚飯吃完，第一日的活動也差不多結(jié)束了。

    節(jié)目組安排是住在當(dāng)?shù)厝蓑v出的房子里，結(jié)果沈良庭發(fā)現(xiàn)蔣國昌已經(jīng)叫人開了房車上來，準(zhǔn)備住到山下酒店里去。

    果然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蔣國昌跟他們告別，說自己人老了，對睡眠環(huán)境要求高，禁不起打擾熬夜。

    其實傅聞璟要享受這種特殊待遇的話，節(jié)目組也不會說半個不字。畢竟他們也要靠這些金主吃飯。

    但傅聞璟還是跟著所有人住到了破破爛爛的磚瓦房里頭，兩人一間房，分兩張床睡。

    山里天黑得早，工作人員紛紛告別。

    沈良庭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因為太早還睡不著。他掏出手機刷了刷，信號太差，接收不到什么消息。

    窗檐下淅淅瀝瀝有水聲，飄進來潮濕的氣味，是外頭下了雨。

    沈良庭聽到另一張床有翻身的聲音，知道傅聞璟也沒睡著。他下床，走到傅聞璟那邊，脫了拖鞋上床，從身后靠近他，捂住他的耳朵，“有沒有很吵？”

    傅聞璟身體一僵，過了會兒才轉(zhuǎn)過身。

    黑暗里兩個人四眼互望著，對方瞳孔成了透明的玻璃珠子，能看到彼此的影子。

    傅聞璟拉下沈良庭捂自己耳朵的手，親了下他裸露在外的手指，“有攝像頭?！?/br>
    “我用衣服蓋住了?！鄙蛄纪デ那恼f，“看其他綜藝學(xué)來的?！?/br>
    傅聞璟彎唇笑了，眼中溫柔，“晚上我看你吃得很少，餓嗎？”

    沈良庭搖搖頭，“我不用。導(dǎo)演組不讓但我偷偷帶了面包進來。你要不要吃點？”說著就跳下床要從行李里拿，被傅聞璟抓住手?jǐn)r下來又拉回了床上。

    “不吃，別亂跑，你乖乖躺著就行?！备德劖Z伸手過去抱住他，頭蹭到他頸窩處吸了口氣。

    “哦?！鄙蛄纪ッ蛄嗣虼剑怨蕴珊昧?，也側(cè)頭靠著他。

    然而在一片寂靜祥和的氣氛中，沈良庭卻突然說，“我跟你說件事，你不要覺得我多管閑事?！?/br>
    “什么？”

    “我知道你要對付恒隆?！?/br>
    傅聞璟一下松開了握著他的手，黑暗中，盯著他的眼瞳堅硬得像大理石，“什么，你從哪里聽來的？”

    “不要這樣做，”沈良庭認(rèn)真地看向他，“恒隆跟利星沒有競爭關(guān)系，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收購它，但一家企業(yè)倒閉帶來的影響太大了，更遑論像恒隆這樣的大企業(yè)。你經(jīng)歷過，你應(yīng)該知道，上層一只蝴蝶煽動翅膀掀起的氣流，逐級傳導(dǎo)到底下，就是一場毀滅性的風(fēng)暴?！?/br>
    傅聞璟翻過身扭過臉，“為什么會有這種猜測，因為蔣國昌的話讓你這樣認(rèn)為的嗎？我靠預(yù)測股災(zāi)謀利，是冷血無情的人？”

    沈良庭僵了僵，他把額頭靠向傅聞璟的肩，仍然試圖安撫他，“沒有，我不在乎別人說什么，但是你不要這樣做，你會后悔的?！?/br>
    肩膀被依靠的那一點傳來溫暖的觸感，傅聞璟眼皮不詳?shù)爻榇ち讼?，必須要用很大力量克制自己才能不做出激烈的反?yīng)，“你也太自大了，沈良庭，你有什么立場來判斷我是否會后悔。你明明比我更明白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社會，不是吃人就是被吃。你已經(jīng)坐上了你想要的位置，你不能在既得利益以后，再去虛偽得譴責(zé)別人不擇手段?！?/br>
    沈良庭怔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這是從傅聞璟嘴里說出來的，“虛偽？”他重復(fù)了一遍，聲音顫抖，又停頓了很久才壓下本能的怒氣的反駁，解釋說，“我只是擔(dān)心你?！?/br>
    “我不需要你來擔(dān)心，你已經(jīng)不是利星的人了，有什么立場來衡量利星的利益？你可憐他們，但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否值得你可憐？”

    沈良庭后退一點，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從心臟向外正快速凍結(jié)，“我不是利星的人，所以連說句話的立場都沒有嗎？”

    “我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br>
    “好，”沈良庭猛地坐起來，扭頭就要走，氣得聲音都開始哆嗦，“隨便你要做什么，我從來沒資格管?！?/br>
    傅聞璟閉了下眼睛又睜開，突然伸手拉過要離開的沈良庭。

    沈良庭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回去，摔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手肘重重一磕，很快烏青?！澳愀墒裁?，傅聞璟，放開我！”

    傅聞璟緊緊掐著他的手腕，脆弱的骨頭在掌中哀鳴，“你突然問這個，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沈良庭睜大眼睛，想到趙全的事，他咬了咬牙，“沒有?！?/br>
    傅聞璟冷冷看著他，“沈良庭你不要騙我。”

    沈良庭注視著黑暗里的人影輪廓，有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從心頭涌上來，“那你呢，你一意孤行，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