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

    “怎么還不吃？”

    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疲態(tài)，她打起精神說：“等他們回來一起吃。”

    鄭士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她雙肩下沉，整個人有些松垮，關(guān)心問道：“是不是太累了？要是太累不用勉強自己?！?/br>
    “沒有勉強，我只是身體上的累，休息一會兒就好。你們?nèi)杖誧ao練，還要隨時豁出性命，和你們比起來，我這點累不算什么?！?/br>
    剛才做飯期間，她聽著伙房里的人在議論，哪個營兄弟打水寇打得最兇，cao練最辛苦，說要給他們加些好菜，有種自己在給一幫英雄做飯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鄭士潼聽了她這番話，眼神閃了閃，他親自盛了兩份飯菜，“再累也要吃一點，不然你下午會扛不過去，我陪你一起吃?！?/br>
    楊青蓉眉頭微皺，沒有伸手去接。

    “聽話，多少吃一點?！彼恼Z氣帶了點哄的味道。

    她只好接過來，勉強自己吃一點。

    鄭士潼吃得很快，她吃得很慢，他吃飯速度也不自覺也慢下來。

    等他們快吃完，胡四哥和其他兄弟回來了，見到鄭士潼，立刻行了禮。

    楊青蓉放下碗筷去給他們打飯菜，被胡四哥止住，“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你們繼續(xù)吃?！?/br>
    鄭士潼快速扒完最后兩口，放下碗筷準備離開，走到營房門口，忽然說了句：“辛苦了。”

    還沒等楊青蓉和其他弟兄聽清他說什么，他就趕著離開了。

    營房里安靜了一會兒，楊青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其他人也緊跟著大笑起來。

    胡四哥笑道：“鄭副將可從來沒跟我們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說過辛苦?！?/br>
    楊青蓉問：“他平時是怎么樣的？”

    其他兄弟一邊吃飯，一邊七嘴八舌說：“他呀，一點沒有副將的架子，天天和他手底下的那幫兄弟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賀都督說他帶的兵是咱們整個軍隊里紀律最差，卻也是最能打的?！?/br>
    “沒錯，不知道有多少其他營的兄弟都想跟他打水寇呢?！?/br>
    “上次南泉鎮(zhèn)一仗，多虧了鄭副將領(lǐng)兵我們才能生擒那個水寇徐斌?！?/br>
    “我最佩服他的一點就是，他原來是在京城皇上身邊辦事，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卻自請跟隨賀都督來這里打水寇，這才是真漢子，真英雄。”

    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

    胡四哥說：“楊妹子，我們鄭副將之前特別叮囑過我，要好好照顧你?！?/br>
    其實鄭士潼沒有“特別”叮囑，就是有意無意地說什么“姑娘家，還是別太累著人家，但也不能讓她偷懶”之類自相矛盾的話。

    胡四哥一開始沒明白他的意思，等他見到了楊青蓉，再粗心也能看出鄭士潼是對她有意思。這么漂亮的姑娘，任何男的只要看一眼就會喜歡，只是他有點不明白，既然喜歡她，怎么還把一個姑娘弄到軍營里來干這些粗重活。

    楊青蓉愣了愣，有些結(jié)巴說：“??？是嗎？其實，其實也不用特別照顧，我今日覺得能應(yīng)付得來，有什么活你盡管吩咐?！?/br>
    胡四哥嘿嘿笑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副將對你有意，你可要好好珍惜?！?/br>
    其他兄弟也跟著附和：“鄭副將可是個好人，真英雄，嫁給他值了?！?/br>
    楊青蓉神情微變，沒有答話了。

    第14章 紅蓋頭（13）

    南泉鎮(zhèn)很小，比梁溪小多了，在這里走兩條街道，就能遇到熟人，但楊青蓉從未想過會在這里遇到陳穆和蘇秋。

    蘇家宅子前，陳穆扶著蘇秋從馬車上下來，她穿著寬大的衣服遮住肚子，算起來肚子里的孩子應(yīng)該有五個多月了。

    幾個下人抬著幾大箱子進了蘇宅，還有一群丫鬟和奶媽簇擁著他們二人一同進去。

    楊青蓉現(xiàn)在租借的房子比原來那個小破小好多了，不會下雨天漏水，刮風(fēng)天漏風(fēng)，雖然小，但被她打掃的潔凈又舒適，而且就在蘇宅后面那條街，走兩步就是蘇宅后門。

    陳穆剛喪母，以他孝子舉人稱號，是不可能這么快迎娶蘇秋，但蘇秋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想來應(yīng)該是來南泉鎮(zhèn)避人耳目，看來以后難免會碰到。

    楊青蓉在軍營干了幾個月，雖然挺順利的，這里的人對她都很客氣，但軍營里畢竟都是男人，不能久待，她琢磨著再有兩個月就能湊夠本錢擺個小攤賣早點。

    忽然外面響起來號角聲，胡四哥臉色一變，“水寇來了，這是集合出兵的號角。”

    楊青蓉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緊握著切菜的刀，茫然站在原地，外頭響起奔跑的腳步聲，有人在喊著：“集合，集合?！?/br>
    “小趙，送楊妹子出營，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去。”

    “是！”小趙拿過楊青蓉手里的刀，說：“走，我送你出營，回家。”

    楊青蓉被小趙推著離開營房，她恍過神來問：“鄭士潼呢？你們呢？”

    “鄭副將這會兒應(yīng)該還在湖上練兵，放心，他不會有事的。他吩咐我，一旦水寇來襲，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

    楊青蓉還有些猶豫，在這里待了幾個月，她早已把自己看作他們中的一員。

    “走吧，別讓他擔(dān)心?！?/br>
    她只好聽從胡四哥的話，離開了軍營。

    水寇來襲的消息令整個南泉鎮(zhèn)的人也都惴惴不安，除了一兩個敢于上街打探消息的人，其余人都大門緊閉躲在家來。

    楊青蓉在家坐立不安地等著，一直等到天黑，才終于聽到外頭有人歡呼，“水寇退了，退了。我軍又贏了一仗！”

    她緊張的心才放下來，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鄭士潼又打贏了一仗，明日在軍營見到他，他必定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

    哼，驕傲！

    想到他炫耀的神情，楊青蓉忍不住笑起來。

    但第二天，楊青蓉一整天都沒見到鄭士潼，到了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他。她問胡四哥：“怎么不見鄭士潼？”

    胡四哥說：“呃……鄭副將在和將軍商量擊退水寇的法子，所以讓我們把飯送到他營帳里。”

    “哦，”楊青蓉沒有多疑。

    但第三天，第四天，都沒見到他的身影。楊青蓉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連每天雷打不動的cao練都沒有了。

    小趙又要去給鄭士潼送飯，楊青蓉說：“我去吧?！?/br>
    小趙慌忙拒絕：“不用，不用，我來就行?！?/br>
    “沒事的?！?/br>
    楊青蓉去拿食盒，但小趙攥緊不放手，還求助地看向胡四哥。

    “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胡四哥說：“楊妹子，我跟你直說吧。上次水寇一仗，鄭副將受了點傷，不過沒什么大礙，他不讓我們告訴你，怕你擔(dān)心。”

    她猜的果然沒錯。

    “胡四哥，這飯我去送吧，有什么事我擔(dān)著?！?/br>
    楊青蓉去到他營帳時，軍醫(yī)正在給他換藥，他赤裸著上半身，她立馬轉(zhuǎn)過身。

    “你怎么來了？”鄭士潼的聲音有些慌亂。

    “我，我來給你送飯，”她側(cè)著身子將飯放到一旁。

    “屬下先告退了，”軍醫(yī)給他換好藥，就提著藥箱出去了。

    “我，我聽說你受傷了，來，來看看你。”她仍舊背對著他說道。

    鄭士潼已經(jīng)穿好衣服走到她面前，“一點小傷，沒什么。你是擔(dān)心我了？”他盯著她笑起來。

    見他行動如常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她說：“既然你沒事，我先走了?！?/br>
    沒等鄭士潼說話，她就急急忙忙繞過他，離開營帳。

    她去追上軍醫(yī)，問了鄭士潼的傷勢。

    原來是在與水寇打斗中不小心被砍傷了右肩，還好是皮外傷，沒傷到筋骨，休養(yǎng)幾天就沒事。

    楊青蓉想著他也算是為了保護南泉鎮(zhèn)的百姓才受的傷，對他好點就當(dāng)作是替鎮(zhèn)上百姓感謝他的庇護之恩。伙房里都是大鍋飯，做不了什么好吃的，她決定回家給鄭士潼煲些滋補的湯水，慰勞一番。

    她去藥鋪抓了些當(dāng)歸、黨參之類的藥材，正好遇到來拿安胎藥的陳穆。

    兩人相遇，對視了一眼，頗有些尷尬的意味。楊青蓉拿來藥材就走，沒有與他說一句話。

    曾經(jīng)的夫妻，而今形同陌路。她出嫁那日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她離開藥鋪時，被等在藥鋪外的蘇秋叫住了。

    “我看著眼熟，沒想到真的是你?！碧K秋挺著微隆起的肚子過來說道，“楊jiejie，原來你來了南泉鎮(zhèn)。”

    “嗯，那日我看到你了，不過……”

    “我明白。我和陳穆的事情，我爹爹知道了，他很生氣，但還是沒有拗過我。只是陳穆戴孝在身，還不能娶我。所以我爹才讓我來這里躲一躲。待孩子出生，陳穆守孝后，再成婚?！?/br>
    和楊青蓉想的一樣，她很佩服蘇秋敢愛敢做的性子，若是換成她定是不行的。

    陳穆已經(jīng)抓完藥出來了，楊青蓉對蘇秋說：“我還有事，先走了，有時間我再去看你?！?/br>
    楊青蓉在家熬了一個多時辰的雞湯，帶去軍營，正好趕上要吃晚飯的時候。這次她沒有要主動送飯，讓小趙將飯菜和雞湯一起給鄭士潼送去，還叮囑他，絕對不能告訴他這是她熬的。?　　小趙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胡四哥也不明白，這兩人是在做啥子喲。

    一個受了傷不讓說，一個煲了雞湯也不讓說。

    這伙房營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鄭士潼一清二楚，這瞞來瞞去有什么意思。

    楊青蓉大約也清楚伙房的情況，就對小趙說：“他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南泉鎮(zhèn)上的百姓知道他受傷了特意熬的雞湯，總之不要說是我 ?！?/br>
    小趙：“……”他看向胡四哥。

    “那……你就去吧?！焙母鐚λ沽耸寡凵?/br>
    但看小趙那似懂非懂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看懂眼色沒有。

    一轉(zhuǎn)眼，南泉鎮(zhèn)快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有時還下起了寒絲絲的雨。駐扎在太湖邊上的軍營，有些頂不住從湖面上吹來的西北風(fēng)，平日里經(jīng)常cao練的士兵都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更何況是楊青蓉。

    在她連續(xù)染上幾次風(fēng)寒后，鄭士潼就不肯讓她再來軍營，好在過去大半年她存下的銀子也足夠過冬。

    馬上就要過年了，楊青蓉心里記掛著楊夫子，不知道他的氣消了沒，她決定回梁溪一趟。若是楊夫子的氣消了，她便留在梁溪與他一起過個年。

    到了致知學(xué)堂，常叔告訴她，自她走后沒多久楊夫子就病了，他對外宣稱自己連女兒都教不好，再收學(xué)生只怕會誤人子弟，便把學(xué)堂也關(guān)了。

    楊青蓉知道是因為自己的事才讓爹有了心病，心里很內(nèi)疚，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去看他，怕自己的出現(xiàn)會再次刺激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