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是。”小廝連連擺手，也不敢扭捏了，“沈大人說，若是姑娘不收下，就讓我們?送去瑤山，說是還有人也會(huì)喜歡這塊琉璃的?！?/br>
    只是給來的位置，不像是有活人居住的地方。

    院落寂靜幾許，秦楨眉心輕蹙。

    整座瑤山，除了山腳有人居住，再?往上走就只剩下墓地了。

    她?的父親秦懷安對琉璃也是有興致的。

    只是這塊琉璃若真的是放在瑤山上，不出半個(gè)時(shí)辰就會(huì)不翼而飛。

    秦楨嘆了口氣，對聞夕道：“你去尋鶴一，讓他著?人拉回去，我父親和沈聿白?并無干系，不需要他以禮相待，要是沈聿白?問起，就說是我說的?！?/br>
    “噯，我這就去?！?/br>
    聞夕說著?，一路小跑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到國公府時(shí)，日?頭都已?經(jīng)懸掛在正中央的位置，不過巧就巧在她?才?到了國公府門口，就遇到從外邊回來的鶴一。

    鶴一沒有料到會(huì)在門口碰到聞夕，霎時(shí)間還以為是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神情中的懈意收斂下去，“你怎么來了，楨姑娘呢？”

    “姑娘在院中?！甭勏p喘了幾口氣，眸光滑向大門敞開的國公府，原封不動(dòng)地將秦楨的話說出：“姑娘讓你過去把那塊琉璃帶走，說世子和姑娘的父親并無干系，不需要世子以禮相待，若是世子問起，就說是姑娘說就行了?！?/br>
    早就想到會(huì)有這一事的鶴一也不驚訝，只是沒想到聞夕來得?這么快而已?，不過，“這件事我得?和大人說才?行?！?/br>
    聞夕了然地?cái)[了擺手，示意他緊著?進(jìn)去說，自個(gè)就在這兒?等著?他一同?回去。

    見狀，鶴一心中輕嘆了道，聞夕擺明了就是今日?他若是不去，她?也不會(huì)離去的樣子。

    而此時(shí)，沉靜多時(shí)的宣暉園步伐聲陣陣，往來的下人們?正搬著?沈聿白?的起居所用，都從書房中搬入主院臥閣，還有部分人從偏院中將秦楨留在那兒?的物件一樣一樣地收入書房之中。

    鶴一走入院子，目光掠了半響都沒有看到自家大人的身影，隨意叫住了位搬著?玉石的下人，“大人在何處？”

    下人抬眸撇了撇身后的偏院，“世子在楨姑娘的玉雕屋中?！?/br>
    話音落下，鶴一余光就瞧見沈聿白?的身影走出，他微微頷首致謝后走過去，“大人?！?/br>
    注意力落在手中草圖的沈聿白?長睫微掀，看了他須臾又落下，問：“蘇琛如何說?！?/br>
    鶴一掏了掏長袖，取出冊子遞上前?。

    “這是蘇大家近些時(shí)日?的安排，他說大人若是誠心想要了解雕刻玉石的過程，可在這些時(shí)候前?去蘇府觀摩?！?/br>
    第64章

    已是世人口?中工匠之首的蘇琛,玉雕雕刻也需要三五個(gè)月的光景方才?能完成，恰逢他這些時(shí)日欲要給宮中送去新玉雕，也能學(xué)習(xí)一二。

    玉雕于沈聿白而言是個(gè)全新的事物，個(gè)中門道?都是他不曾接觸過?的,也不喜歡。

    可秦楨喜歡。

    她的喜歡,驅(qū)使著他想要敲開那扇門,探身望望里間的光景，也想知道?這些年她雕刻這些會(huì)耗費(fèi)多少功夫。

    鶴一立在那兒許久沒有聽到他的吩咐，微微垂下眸,道?：“大人，姑娘遣了聞夕過?來,現(xiàn)?下就在國公府門口候著?！?/br>
    沈聿白落在冊子上的眼眸抬起,掠了眼大門的方向?,不過?剎那間就明白過?來聞夕是為何而來的,瞳孔中翻涌過?郁色,薄唇抿緊：“她怎么說?！?/br>
    “姑娘說，您與她的父親并無干系?！痹?語尚未說完,就已經(jīng)感受到璀璨日光下散起的縷縷涼意,鶴一眼眸又往下垂了幾分，硬著頭?皮道?：“不需要您以?禮相待，尋屬下今日內(nèi)去?將琉璃帶回?！?/br>
    下人搬運(yùn)玉石往來的步伐聲愈來愈大,如同擂鼓。

    過?了許久,才?聽到沈聿白淡淡地?‘嗯’了聲,拾步離去?。

    鶴一抬起頭?看向?他,挺拔俊朗的背影被日光傾斜覆蓋著,明明是道?溫?zé)嶂?，四下宛若被蒼?？M繞,他跟在大人身邊這么多年，甚少見過?他如此模樣，為情所困。

    定定地?看了多時(shí)，他揮手叫來院中侍衛(wèi)，陪同離去?。

    聞夕和鶴一到院中時(shí)，碰巧遇到書房中走出的秦楨，拉伸著手臂的秦楨余光瞥見他們?nèi)雰?nèi)，望去?的眸光掠向?他們的身后，沈聿白沒有來。

    不過?半刻鐘，琉璃已經(jīng)被搬上車輿。

    秦楨眸光深邃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許久才?走回院中。

    走了幾步，她停下了步伐。

    欲要開口?問聞夕，掠不見身影才?想起她已經(jīng)前去?打聽大伯一家的事情。

    樹蔭下清風(fēng)徐徐拂過?，泛著涼意的甘露水滑過?喉間，散去?了秦楨心中大片大片的煩悶。

    她知道?，倘若章舒墨所言是真的，她又欠沈聿白的了。

    秦楨總想著與他樁樁件件都要算清楚，是非曲直都應(yīng)該有它的歸宿，可如今她卻不知該如何還他這道?恩情，不是誰都能夠入宮替她求來皇帝的口?諭，護(hù)她在葉煦一事上無憂。

    適才?聞夕前去?國公府的個(gè)把時(shí)辰內(nèi)，前去?攔下她的心思秦楨動(dòng)了近十次。

    想著就這樣吧，就收下這塊琉璃，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道?思緒上上下下起伏了多次，最?終還是塵封入心底，就算真的收下了琉璃，這份相助還是停留于此，不消也不減，只是讓她徒增其他的煩悶。

    她不是什么不懂世事之人，也正是因?yàn)樗?知道?沈聿白得需要耗費(fèi)多大的心思方能從皇帝那兒求來這道?恩典。

    于葉煦而言，除了多年前相識(shí)的章玥長公主外，京中關(guān)系甚佳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就算他們之間清清白白，可若真的懷揣其他心思的人，也定會(huì)誤會(huì)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而她也會(huì)成為葉煦一事上的突破口?。

    畢竟她是葉煦心悅之人。

    沈聿白在大理寺兩載，秦楨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那些年也對?大理寺多加關(guān)注，知曉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于理而言他們只是審案之地?，可自他入大理寺始，大理寺也承擔(dān)著部分承天府的職責(zé)，是能夠光明正大地?將她押入大理寺牢獄。

    且在尋葉煦一事上，將她押入牢獄中以?她為質(zhì)逼葉煦出面是可行?的方式。

    啪噠一聲，不知從何處落下的水珠滴至手背，叫醒了陷入沉思的秦楨，她抬眸望了一眼，透過?疊疊樹葉滴下的雨珠霎時(shí)間砸在她的眼角處。

    泛著耀眼日光的天際暗了下來，雨珠一串接著一串往下墜。

    秦楨小跑著回屋中，將將踏上屋檐下時(shí)，漫天的雨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灑落。

    佇立在屋檐下看了多時(shí)，她沿著屋檐走廊去?了躺書房。

    秦楨的書房和其他人甚是不同，博古架上除了玉石還是玉石，成型的玉雕都只有四五樣。

    她走到桌案前，探身取來筆墨紙硯，不急不慢地?磨著墨。

    一封信寫完，聞夕也回來了。

    落筆之時(shí)，她正在院中尋著自己。

    秦楨應(yīng)了她一聲，拉開屜子取出信封，疊好的信件塞入信封之中，封好。

    等她做完這一切時(shí)，聞夕也進(jìn)來了。

    聞夕收好傘，抖了抖傘上的水珠，邊擦著額間的水光邊往里走，“姑娘，打聽到了。”

    秦楨聞言眉梢微微挑起，指腹順著信封封口?的紋路捋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這么快？”

    “嗯，說來也是巧，我到璙園跟小廝打聽最?近有無陌生面孔經(jīng)過?時(shí)，恰好聽到有人怒罵了聲逆子?！?/br>
    聞夕看去?的剎那間，就確定那人應(yīng)該就是姑娘的大伯。

    他與姑娘的眉眼，是有那么些許相似的。

    “我在那兒圍觀了許久，問了小廝后才?知道?他們是住在前頭?客棧的，已經(jīng)來京中有近十日左右，小廝之所以?會(huì)記住他們，還是因?yàn)椴皇墙袢找娕幽笾鴥鹤拥亩浠乜蜅?，就是明日聽到男子?其兒子怒其不爭的指責(zé)聲?！?/br>
    秦楨抬手抄著宣紙的手微頓，停在了半空中，“就住在璙園附近，已經(jīng)有近十日？”

    璙園附近多是頭?飾鋪?zhàn)雍筒剂箱佔(zhàn)?，客棧和酒樓僅僅有兩處且價(jià)格昂貴，若非在附近被絆住了腳，一般人都不會(huì)在那兒的客棧居住，且還是住了十日。

    聞夕點(diǎn)了點(diǎn)頭?，別說是秦楨，她對?秦家大房不甚了解都覺得尤為奇怪。

    “等鬧劇散了后，我去?了趟客棧打聽，小二原本?還不想說，我給?他塞了點(diǎn)銀錢，小二才?悄悄地?告訴我他們在客棧中包下了兩間廂房，整整兩個(gè)月。”

    “小二還說，這一家子看似與尋常人家無異，可那兒子好似不是什么好男兒，日日流連于煙柳之地?，常常是深夜時(shí)分才?回到客棧，身上還帶著陣陣香氣?，味道?重得散都散不去?，且他好似對?京中多地?都熟門熟路，就連京中這兩年新?開的花樓中哪位姑娘今日迎客都很是清楚，偶爾還會(huì)有友人前來尋他，不像是京外人?！?/br>
    “倒是他的父親和娘親，要出門時(shí)都會(huì)前來問一聲該如何去??！?/br>
    “煙柳之地?？”秦楨若有所思，神色淡淡地?規(guī)整著書案上的事物，“秦?zé)畹钠拮幽?，沒有在客棧中？”

    她這位堂兄出入煙柳之地?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堂嫂竟然不管他。

    因?yàn)樗木壒?，是?國公府不少下人都對?秦家大房有所耳聞，她尤記得大房一家還在京中時(shí)，偶爾也能聽到國公府的下人談?wù)撈鹎責(zé)詈退拮拥氖虑?，堂嫂三天兩頭?就會(huì)前去?各大煙柳之地?尋秦?zé)?，時(shí)不時(shí)就會(huì)當(dāng)街鬧起。

    鬧完之后秦?zé)顣?huì)消停幾日，不久之后又會(huì)踏入，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小二沒有提到他的妻子?！甭勏u頭?，“說是一家三口?住進(jìn)的客棧，沒有第四人。”

    說到這兒，明知沒人但?她還是看了眼書房外，低語道?：“小二還說，前幾日他值夜，覷見秦?zé)罨貋頃r(shí)，他眼眸中不似往常清明，帶著些許混濁，雙手還不停地?抽搐著，直沖沖地?往房中奔去?。

    “也不像是飲酒所致，問了其他人才?知道?大家都瞧見過?，只是掌柜的不言語，他們也不好說什么?！?/br>
    秦楨微怔，不明所以?。

    聞夕俯身到她耳側(cè)，悄聲道?：“他們都猜測，是染了蕓香所致。”

    秦楨眉眼蹙起，“蕓香？”

    “嗯。”聞夕想起小二跟她言說的，心中涌起一陣惡寒，嘴唇囁嚅了下，道?：“只需將其點(diǎn)燃聞上一息就能入了幻境之中，且這樣事物容易上癮，服用過?一次之后就會(huì)日日想著這道?事，若是一日不聞上一會(huì)兒渾身就會(huì)如同螞蟻啃咬般難受，惹人發(fā)了狂，再嚴(yán)重些還會(huì)致死?！?/br>
    “……”

    秦楨輕擰眉心。

    思忖須臾，她當(dāng)即道?：“大房的事情就查到這兒，不要再順著查下去?了?！?/br>
    還想著明日再去?打聽秦家大伯和伯母其他事情的聞夕愣了下，只是看到姑娘眸中閃過?的肅穆，頷首應(yīng)下。

    書房中靜了許久。

    秦楨低頭?，彎身取來玉石硯臺(tái)壓了壓被捏得起了褶皺的信封，來回?fù)嶂欧獾乃垌亮顺?，不管秦家大房是為何入京，她都不能和大房再扯上半點(diǎn)干系，也不能讓他們前去?尋姨母。

    她若是沒有猜錯(cuò)，秦家大房離開盛京不久后秦?zé)罹驮俅稳刖┝耍蟛筒高@次入京，想來應(yīng)該是秦?zé)钊浅隽耸裁此詡€(gè)無法解決的事情，他們兩人只得入京一趟。

    如果大房無法解決秦?zé)钊窍碌牡準(zhǔn)?，?大房的性子，不尋她也定會(huì)尋姨母。

    秦楨目光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涼薄。

    她將攤好褶皺的信封遞給?聞夕，瞳孔微轉(zhuǎn)，道?：“把信給?到院外守著的暗衛(wèi)，讓他們務(wù)必于今日送到沈聿白手中?！?/br>
    聞夕怔怔地?接過?信件，離去?之前又看了眼姑娘凜起的神色，緊著往外走。

    還沒有走出幾步，秦楨叫住了她。

    聞夕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