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再有一次那樣的機(jī)會，他還是?會那般去行?事。

    那日的事情雖被沈聿白著意壓下，京中知?曉此事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場的幾人，可皇帝知?道了這件事情，對于他而言就已經(jīng)足夠了。

    見秦楨要離去，蘇霄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睨見她眼眸中驟然升起的警惕性時停下腳步，道：“聽李掌柜說，是?你建議將海東青送去給江懷澈的?！?/br>
    秦楨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幾步，拉開和他的距離，“碰巧遇見而已?！?/br>
    蘇霄笑，“你可知?江懷澈的老師是?誰?！?/br>
    望著他眸中頗盛的笑，秦楨不語。

    心中知?道，能夠讓他如此高興，想來也不是?一般人物?。

    “是?李太傅?！碧K霄道。

    聞言，秦楨眼眸中劃過詫異，也就愈發(fā)地明白了他為何如此喜悅。

    十?多年前始李太傅就是?當(dāng)今天子的老師，按禮法而言是?不能夠再教?導(dǎo)臣子之子，不過江懷澈年歲要比天子長?上?些許，想來也是?先當(dāng)?shù)慕瓚殉旱睦蠋?，如此說來，江懷澈和當(dāng)今天子也算得上?是?師出同門。

    “你雖是?無心之舉，對我而言卻?是?件值得銘記于心之事。”

    男子神色間的笑是?秦楨不曾見過的欣喜，轉(zhuǎn)念一想兩人也就見過幾面，不曾見過也是?應(yīng)該的，她不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隱世高僧，心中也有期冀著作品被人看到之心，是?以很能明白蘇霄現(xiàn)如今的心態(tài)。

    就如同三年前的她那般，忽而被高捧上?了云端。

    更別提蘇霄自認(rèn)被祁洲打壓了近三載，如今有起勢超過祁洲的勁頭，心情也要比前些時日舒暢不少?，他定定地看了秦楨好?一會兒，這才想到她為何要在這個時候來璙園，思忖須臾，道：“我前些日子在長?公主府遇見了你?！?/br>
    秦楨眸光凝了一瞬。

    蘇霄神思清敏，沒有錯過她的變化，問：“你去長?公主府是?……？”

    “看玉石。”秦楨斂下漾起的神思，不疾不徐地說著，這個答復(fù)在她心中已經(jīng)裝了多時，還是?第一次真正地有人問起過，“個把月后就是?盛筵舉辦的時日，已經(jīng)有不少?工匠送來了玉雕，他出了事后，我替他前去把關(guān)?！?/br>
    這個‘他’是?誰秦楨沒有言明，蘇霄也聽懂了，他若有所思地頷了頷首，葉煦一事，如今在京中都是?不能言的事情，就沒在糾結(jié)于這件事上?，“那你到時也會去現(xiàn)場？”

    秦楨‘嗯’了聲。

    蘇霄聞言，微擰的眉宇笑開，“那我就先不和你說，到時再給你個驚喜?！?/br>
    驚喜？

    秦楨微微疑惑地看向他，全然不知?他們之間有什么驚喜可言。

    蘇霄笑而不語。

    她如此喜歡玉石之人，若是?看到他新刻送入公主府中的玉雕是?以她落下的畫卷為靈感，想來也能夠化解他們之間的矛盾。

    第60章

    男子眸中洋溢著神秘莫測的笑。

    秦楨端看了須臾,見他沒有要言明的意思，尋了個理由入了雅苑。

    清晨朝陽還未布滿天際，朝露之息徐徐蕩于?清風(fēng)中，清透爽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朝陽余暉劃破翠綠枝葉斜斜墜于?院中玉石上,玉石折射映出的光影掠過眼眸。

    “這塊先送入蘭芳閣中給秦姑娘備著?！敝笓]卸貨的李掌柜身影微轉(zhuǎn),看到立于?雅苑長廊中央的女子，她眸光瀲滟，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視院中的玉石,不曾察覺過他看去的視線。

    李掌柜招手喚來小廝，耳語幾?句后朝著秦楨走去,道：“姑娘怎么來得這么早?！?/br>
    驀然響起?的聲音飄入神思專注的秦楨耳中,她垂下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下,道：“哪兒等都是等,早些時候來看看說不定還能尋些可?以?用來做玉飾的料子?！?/br>
    瓏吟問世后,她就甚少再制玉飾。

    是以?李掌柜也很少再給她送來大小合適的玉石，再遇沈聿白送來的玉佩時,忽而生起?了興致。

    李掌柜聽她這話,瞳孔倏地亮起?。

    他心?情愉悅得忍不住笑出了聲，“姑娘此話可?當(dāng)真？”

    秦楨點頭。

    李掌柜眸中的笑意幾?近溢出，“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br>
    制作小巧玉飾和玉雕耗費的時日斷不可?比擬,祁洲這三年間面世的作品以?玉雕為主,半年中能夠送來完品已然非易事,正是如?此,祁洲這三年間面世的作品數(shù)量是比不得從前,全靠質(zhì)量取勝。

    最初那一年，祁洲面世的作品僅有瓏吟,京中也有不少好事者鬧著江郎才盡之詞，喧鬧不過兩個月，新作問世如?同男子掌心?那般狠狠地朝那群人?雙頰拍擊著。

    誰知不久之后這群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討論?著祁洲江郎才盡一事，此番流言又再次被新作打破，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了小兩年，這些人?才長了記性，江郎才盡之聲也隨之消散。

    于?個人?而言，李掌柜也覺得以?質(zhì)量取勝之舉于?祁洲是再好不過的，若是以?璙園管事而言，定然是希望她問世之作越多越好，不過他與秦楨合作已有多個年頭，自然是前者為佳。

    若是秦楨個人?愿意制作玉飾送來璙園，他斷不會拒絕。

    提起?玉飾，倒是讓李掌柜想起?了件事情，“這幾?日，沈大人?時常會來園中，最初我看得還不大清晰，昨日方才確定下，沈大人?腰間的墜子，是姑娘三年多前送來的雀墜?！?/br>
    秦楨撥弄男子掌心?大小毛料的指尖一頓，澄亮的眼?眸掀起?些許，看向意有所指的李掌柜。

    璙園盤踞盛京多年，李掌柜管事的這些年中，近段時日之前也就見過沈聿白來過兩次璙園，一次是著令璙園配合探尋入京的顧老爺虛實，再一次就是秦楨被綁走的當(dāng)日他凜神帶人?前來搜尋。

    他人?或許不知，秦楨到底喜歡過他多年，心?中對?沈聿白的喜好門清。

    沈聿白不喜歡玉石，也不喜歡玉飾。

    他身上佩戴多年的那塊玉佩，還是沈老夫人?離世前留給他的，和沈希橋兄妹兩人?一人?一個。

    沈聿白能一連多日來璙園……

    飄忽思緒落下，漫著思忖之色的眸色不緊不慢地聚起?了光，目光從上斂下繼續(xù)望尋著鋪于?院中的毛料，“他可?有問你什么?！?/br>
    “那倒沒有?！崩钫乒駬u頭，說罷他微微‘嘶’了聲，真要說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昨日夜里，沈大人?身邊的鶴一來園中留下了銀票，囑咐園中備好祁洲的臨摹之作，今日來取?！?/br>
    聞言，秦楨握著和田玉毛料的手心?捏緊，眸中掠過狐疑。

    端不上狐疑多時，眼?角余光瞥見匆匆而來的小廝，跟在她身側(cè)的李掌柜神色微變，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見狀，她微微站直了身，“是誰來了？”

    “昨夜是他接待的鶴一?！崩钫乒竦?，“應(yīng)該是鶴一到了。”

    秦楨定定地看了半響，搖了搖頭，“不是，是沈聿白來了?！?/br>
    “啊？”李掌柜錯愕。

    “你且去看看，我到蘭芳閣候著?！闭f罷，秦楨足尖轉(zhuǎn)動離去，走了幾?步又想起?件事，回身叫了聲李掌柜，在他看來時舉了舉手中的毛料，“這塊料子記我賬上?！?/br>
    蘭芳閣不遠(yuǎn)，不過百來步就到了。

    聞夕上前推開門扉。

    清亮堂屋正中間的褐色梨花木桌案上靜置著兩塊已經(jīng)開過的玉石，泛著絲縷翠色的乳白玉石熠熠生輝，端一看就知是上好的佳品，護(hù)送入京屬實不易。

    “姑娘，你看！”

    嬌俏的驚呼聲入耳，瞳孔深處僅映有玉石的秦楨回過神，視線循聲去。

    十?步之外的桃花樹影下，身著粉白花枝羅裙的李綰年半倚樹干，微風(fēng)吹過她的裙擺蕩起?陣陣漣漪，雀躍開口的是她的貼身丫鬟，說來也是巧，丫鬟的指尖指來的方位就是蘭芳閣中的玉石。

    眸光瞥去時，李綰年的視線還落在院外，聽聞丫鬟的聲音才看來，四目隔空相對?，泛著褐色的瞳孔蕩起?一陣詫異，似乎是疑惑她為何也會在此。

    頃刻之間，她眼?眸轉(zhuǎn)了好幾?轉(zhuǎn)，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打扮精致的眉梢不自覺地蹙了蹙，言語氣?息中夾雜荊棘，“你怎么也會在這兒？不會是跟著沈——”

    李綰年頓了頓，舌尖微轉(zhuǎn)：“跟著聿白來的？”

    親昵旖旎的話語拂來，覷見她神色間一閃而過的戒備，秦楨薄薄的眼?皮垂下幾?分，確認(rèn)了適才來的人?是沈聿白沒錯，眼?眸流轉(zhuǎn)良久，她揚(yáng)唇笑了笑，“不是?！?/br>
    李綰年松了口氣?，望著不遠(yuǎn)處的倩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不言語就能夠吸引去眾人?的目光，同是女子，她很是清楚怎樣的姑娘最是令人?喜歡。

    容貌漂亮有致的姑娘京中不乏一二，可?眼?前的女子不同，精致的容貌背后漾著數(shù)不清的從容，她無?意與人?爭鋒，可?就是站在那兒就已經(jīng)是贏家。

    若她過往并非沈聿白的妻子，李綰年是想要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的，只可?惜她和沈聿白之間還有著扯不清的關(guān)系，這樣的人?自是要敬而遠(yuǎn)之，能夠離自己所求遠(yuǎn)遠(yuǎn)地就再好不過。

    李綰年抿了抿唇，唇瓣揚(yáng)起?微不可?察的笑：“我是和聿白一起?來的?！?/br>
    姑娘家神情中的雀躍掩都掩不下，將將要鋪滿整座院落，著意落入她耳中的親昵稱呼也泛著綿密的柔情，秦楨若有似無?地迎上她的笑，淡淡地‘嗯’了聲。

    “如?此，預(yù)祝李姑娘心?想事成?！?/br>
    聞夕聽到對?話眼?眸止不住地跳著，也不管今日李綰年是否是和世子一道來的，這道稱呼已經(jīng)是無?人?可?敵的，她在國?公府這么些年，也就只曾聽夫人?和老夫人?如?此喚過世子的名?諱，就連自家姑娘都不曾這么喚過，她今日這么喚著，端著未來宣暉園主子之意不以?言表。

    蘭芳閣門扉合上，聞夕轉(zhuǎn)身打量著自家姑娘的神色，怎么想不通這是什么個情況。

    堂屋中已經(jīng)備好了茶水，秦楨一手抵住右邊衣袖一手探出拎起?細(xì)嘴茶壺，遞了個眼?波給她示意坐下，“站在那兒做什么呢，想問什么問我就行，猜來猜去小心?累著自個?！?/br>
    聞夕咬了咬唇睨了好一會欲要搖香的姑娘，走過去取過她手中的茶盞，小心?翼翼地輕蓋茶蓋，“我就是不明白，前日在王府世子還是想要與姑娘相好的模樣，今日怎就……”

    頓了頓，她憤憤不平地道：“還讓人?來姑娘面前趾高氣?昂地炫耀著！”

    秦楨被她因生氣?微微鼓起?雙頰的可?人?模樣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聞夕眼?眸嗔起?，“姑娘怎么還笑得出來?！?/br>
    秦楨往另一茶盞中注入guntang清水，見她依舊是氣?鼓鼓的模樣，道：“她不是和沈聿白一路來的?！?/br>
    “??？”聞夕倏地抬起?頭，茶盞中的guntang沸水隨著她的動作而漾起?，水珠啪嗒一聲落在手背上，白皙手背霎時間泛起?一滴紅暈，她顧不得這些，“姑娘怎么知道？”

    睨見她手背紅印秦楨眉眼?微皺，眸光環(huán)顧四下，尋來道濕帕給她，“她眼?神有閃躲?！?/br>
    喬氏生辰那日，沈希橋就和她說過李綰年是何等驕傲之人?，若真是和沈聿白來的，言語之時和她對?視的過程中，想來不會出現(xiàn)閃躲的神色。

    不可?否認(rèn)的是，李綰年是把她當(dāng)作假想敵來對?待。

    聞夕咋舌，目光往門扉處掃了下，半響才道：“那她怎么敢撒謊，也不怕您和世子說到此事嗎？”

    秦楨揚(yáng)眉輕笑。

    李綰年賭得就是她不會和沈聿白說。

    不過也是賭對?了，秦楨確實不會和沈聿白言語半分，他們兩人?之間早已沒有干系，多說這些也是徒增煩惱。

    聞夕問完后也意識道自己問了個早已經(jīng)有答案的問題，可?一想起?適才李綰年的神色，心?中還是悶悶的不大舒服，“我就是……”

    利劍出鞘的聲音截斷聞夕的話。

    響聲近在咫尺。

    秦楨淺笑嫣然的神色霎時間斂下，凜神看向窗欞。

    不多時，男子顫顫巍巍的求饒聲穿過窗欞縫隙飄入：“我我我只是在胡言亂語而已，當(dāng)不得真——”

    主仆兩人?對?視了眼?。

    聞夕動作輕緩地放下茶盞，躡手躡腳地落輕步伐走到窗欞前，悄悄地拉大縫隙，單邊眼?眸透過狹小縫隙望見院中的場景，她唇瓣上下輕闔，噤聲側(cè)頭對?自家姑娘招了招手。

    盯著她看的秦楨沒有錯過她倏而松懈的神色，也隨著走到窗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