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昭真的?瞇了一會兒，在他身上清冽的?熟稔的?柑橘味道里。她醒過來時，周維揚不在車上了，棠昭焦灼地?扒著車窗望外看一眼，車停在服務區(qū)，他應該是下去買東西了。

    阿蔚見她醒了，側眸過來掃一眼棠昭，她穿件杏色外穿毛衣，看起來暖融融，像一朵輕薄潔凈的?云，眼里還?有點剛醒來沒判斷清楚狀況的?茫然。她搭話說：“他怎么把你騙出來的?？”

    “嗯？”棠昭看她一眼，遲鈍地?想?了一想?，小聲地?說，“沒有騙，我自己愿意的??！?/br>
    “他爺爺允許你們大半夜出來??？”

    棠昭說：“他的?家里人都不怎么管他，我偷偷跑出來的?。”

    阿蔚笑了：“放養(yǎng)是吧？”

    棠昭說：“對的?，”說著，她不由想?深了一些，“對他的?考試也不聞不問，大概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吧，周維揚的?成績沒有哥哥好，他們都更喜歡他哥哥——”

    說著，她怕阿蔚不知道，解釋道：“哦，他還?有個?哥哥。”

    阿蔚說：“周泊謙，我高中學弟。尖子生嘛，年年第一名?！?/br>
    “對的?，他很出色。”

    棠昭說完，覺得?這個?短促的?話題也無法延展下去，于是沒再多聊。她趴在窗前，伸出一根手指頭，擦掉薄薄的?水汽，擦出一片類似愛心的?形狀。

    她默默地?望著外面?，等他回來。

    棠昭接著用手指把窗戶，把小愛心擦成了大愛心。

    “不過你怎么會覺得?，周家的?人偏愛哥哥啊？”阿蔚忽然又問了一句。

    棠昭回眸看她，反應過來后，她安靜地?解釋：“我和他的?家人吃過飯，他們都很喜歡泊謙，大家都是夸他多，只會批評周維揚?！?/br>
    默了默，阿蔚說：“可是真的?愛一個?人，是舍不得?他不快樂的??！?/br>
    棠昭怔然無言。

    “只會任由他自己塑造自己，成長為他想?要的?樣子?！?/br>
    這句話給棠昭帶來一種勝過于醍醐灌頂?shù)?沖擊，某種陳規(guī)觀念被打破而導致一陣冷與麻的?生理反應貫穿她的?身體。

    延續(xù)到后來許多年，她會一直記得?阿蔚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與神?態(tài)。

    阿蔚接著說：“等你成為父母你也許會更理解這句話。”

    棠昭的?確不算很通透，問她：“你有孩子嗎？”

    她笑了笑：“沒有，但我做過孩子?！?/br>
    “器重也不一定?等于不愛吧？”

    “那就分為愛與更愛?！?/br>
    與其說她不愿意相信偏心這種詞會發(fā)生在周家這樣和睦的?家庭里，不如說她不敢相信，這份偏斜的?愛是沖著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這與她的?想?法相悖。

    看她一臉茫然，阿蔚像是將她想?法一覽無余：“偏心就是一件尋常但無解的?事，就好比你買兩支筆，都會有更喜歡用的?那一支，又何況是人呢?！?/br>
    第40章 日月昭昭05

    周維揚給自己買了?礦泉水, 給棠昭買了?瓶牛奶。夜間溫度還是過涼，他在外面的時候把夾克的拉鏈拉到了?頂，甩上車門，對上棠昭的注視, 她正用一副五味雜陳的表情看著他。

    周維揚扯下拉鏈, 將漂亮的五官清晰地釋放出來。

    他把熱過的牛奶丟她腿上, “又編排我什么了?？”

    棠昭握住暖暖的牛奶瓶，露出一種從深思里回神的狀態(tài)，眼波恢復平靜，她搖搖頭說?：“沒什么。”

    今天的“沒什么”含量超標，周維揚平靜地看著她, 沒有說?話。

    她也沒有要?補充什么的意思。

    周維揚仰頭灌了?口水，他沒追問, 筋骨松懈地陷進車座里, 幾分鐘后?, 聽見吳星杭給她打了?個電話，聲音挺大的, 說?祝她生日快樂, 一口一個姐，喊的可甜, 問她什么時候回劇組, 說?他快無聊死了?。棠昭也笑瞇瞇地回應他, 很有耐心。

    周維揚掂著手里的礦泉水瓶，看著車內(nèi)的后?視鏡, 偷偷地將她的笑容納入眼中。

    觀察觀察有沒有不同。

    可惜沒有。

    電話打了?挺久的, 吳星杭嘰嘰喳喳，聒噪得要?命, 周維揚聽著就把眼睛閉上了?，直到最后?她微笑著說?晚安，聲音甜絲絲的，他睜開眼。

    周維揚手里的礦泉水瓶嘎吱嘎吱響了?響。

    “你跟他這?么熟了???？”他偏頭看著棠昭。

    棠昭掛掉電話，視線還?停在手機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還?行吧，他有點皮，老是想跑出來玩，肖導太?嚴格了?，對他越嚴格，他就越想叛逆?！?/br>
    周維揚一低頭，半張臉埋進衣襟里：“嗯?！?/br>
    車子重新疾馳上高?架。

    窗外呼嘯的風聲里，棠昭又聽見他問一句：“他是不是來找過你？”

    她點頭說?：“來過一次學校，說?找我對戲。其實也沒對成，就帶他參觀了?一會兒。”

    三言兩語，也沒什么遞進或重心，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棠昭答得叫人找不出破綻。

    過會兒，她撳滅了?屏幕，看一看周維揚，他的側臉之外，高?速下的綠植在黑夜里飛快倒退。

    棠昭小聲的：“我還?困呢?！?/br>
    她不動聲色地歪過腦袋，輕輕地挨在他的肩膀上。

    維持著姿勢沒有動的周維揚在半分鐘之后?，伸手環(huán)住了?她。

    她重新落入他懷里，跟他講悄悄話：“我問了?吳星杭，他說?不拍吻戲，那你到時候要?不要?來替他??？”

    周維揚瞥她：“你想讓我去嗎？”

    棠昭想了?想，很拐彎抹角答一句：“我不想跟不熟悉的人親?！?/br>
    周維揚斜唇輕笑。

    真是滴水不漏的好理由。

    他也一向?狡黠在明面上：“他主動跟你說?不接吻戲，還?是你問他的？”

    周維揚低著眸，清晰地看到棠昭的胸口平緩地起伏了?三次，她才慢慢出聲：“是我問的?！?/br>
    她話音剛落，前?面大車陡然降速，導致他們的車也跟著緊緊一剎，周維揚摟住她的手臂用?力，將棠昭箍緊在懷里，另一只手撐在前?面座位上，他抬了?抬下巴看前?面發(fā)生什么，又聽見司機罵了?句什么，兩分鐘后?，動蕩平息。

    棠昭本來只是側靠在他肩上，這?一下顛簸整個人撞到他胸膛。

    嚴絲合縫的擁抱過后?，她緊急退縮，嘴唇擦過夾克的微涼衣襟。

    “為?什么問這?個？”周維揚低頭看著他。

    她不想回答了?，鼓一下嘴巴，淺淺地出聲：“就是問了?啊?！?/br>
    “難不成是因為?……”

    很好的理由，不想跟不熟悉的人親。

    他微微俯首，看著她問：“想跟我接吻？”

    ……怎么有人可以臉不紅心不跳說?這?樣?的話？眼色還?如此正常淡定，好像在問她吃了?沒。

    他的注目就像一團火把，一下就把她從外至內(nèi)燙熟了?。

    棠昭抬手抵了?抵他胸口，周維揚也沒怎么反抗，在一陣衣料摩挲聲之后?，她恢復了?剛才有些距離但又稱得上親密的姿態(tài)。

    “你不想嗎?！彼v得極輕，連自己都差點聽不見。

    不過周維揚聽見了?，他不置可否，幾秒之后?輕而短促地笑了?聲，讓人捉摸不透。

    棠昭心弦亂得一塌糊涂，等不到要?的回答，只等來吊兒郎當?shù)膽B(tài)度，意味不明的笑，把游刃有余都表現(xiàn)?完了?。

    好煩。

    煩曖昧不清，煩被人拿捏，煩她的期待被戳破，又得不到一個篤實的回應。

    棠昭咬了?下嘴唇，天然的櫻粉色被牙齒擠壓到血色消失一瞬，幾秒后?又恢復更鮮艷的一層色。她揪著眉，模樣?是有點生氣了?：“你好壞啊?！?/br>
    果凍。

    他突然想到這?個東西。

    瑩瑩潤潤，好像果凍。

    周維揚接上她的話，音色低磁，淡淡一笑：“你好純啊?！?/br>
    棠昭在羞赧里避開他的戲謔，說?真的困了?。

    音樂節(jié)在海灘開，車到時候已經(jīng)晚了?一些，現(xiàn)?場傳出來歌手唱歌的聲音，黑白色大屏閃過樂隊成員滄桑的臉，旁邊的紅色火把掩映著遼闊的海面，樂器的聲音擦過心間?，扣人心弦。

    天空泛起魚肚白。

    棠昭下了?車才知道這?車里坐的都是樂隊成員，后?備箱里擺一堆樂器，司機也過來幫忙提東西，借著點場地的光看清了?棠昭，她乖乖站在旁邊，用?吸管吮牛奶。

    男人用?圓潤的京腔說?著，“哎喲嗬，周少?爺您這?小女朋友也太?漂亮了?啊，同學？”

    周維揚拽了?把棠昭，頭也沒回領她入場，話說?給背后?的人聽：“女朋友就女朋友，還?分什么大小？”

    語氣是覺得對方莫名其妙。

    棠昭被他拉著胳膊往前?走?，覺得哪里怪怪，他否認了?那個“小”字，沒否認女朋友。

    過了?安檢口，周維揚打了?個電話出去，直截了?當說?：“讓馮宇橋下來吧，昭昭有點兒犯困，我讓她聽完，找個地兒給她睡覺?！?/br>
    棠昭就在旁邊看著他打電話。

    她的唇齒間?溢出“昭昭”的讀音，沒有出聲，為?這?份親昵而謹慎，不知道他平常在朋友面前?怎么提起她。

    她想到一些符合期待的可能，不由地牽了?牽唇角，在他看過來一瞬，又收了?弧度。

    “我睡哪里?。俊碧恼褑査陔娫捓锏脑?。

    周維揚說?：“附近酒店開了?間?房。”

    “你跟我去嗎？”

    他有點奇怪：“你想自己去？”

    開了?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