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周延生一邊閑適地澆著花,一邊說:“我見過這么多演員,說實在的,能稱得上有天賦的少之又少,有靈氣已經(jīng)是不可多得了。你這不過剛開始,需要磋磨。今后還得走很多路,好的路也好,壞的路也好,讓你的人生經(jīng)歷去塑造你。想當(dāng)一個好演員,先把眼皮子養(yǎng)養(yǎng)深,這事兒可急不得?!?/br> 說著,他停頓幾秒,看著棠昭說:“要有信念?!?/br> “不瘋魔,不成活。信念才能成就好的演員,在此之前,不談天賦。” 棠昭聞言,一時之間,好似身體深處某個小火苗又被點燃,猛烈地升竄一股沸騰的熱血。 她重重點頭:“我記住了?!?/br> 周延生笑了笑,說:“來,你給我也打個分?!?/br> “啊,”棠昭愣了下,“是、是做導(dǎo)演還是做爺爺???” 周延生摸摸胡子,她這一問,讓他琢磨起兩個身份。 棠昭旋即又說:“都滿分!” 周延生樂呵呵地笑起來。 棠昭這才發(fā)現(xiàn),周老爺子其實是很外剛內(nèi)柔的一個人。畢竟搞藝術(shù)的人,自然是敏銳的,細膩的,善于洞察與捕捉的。 敏感的人都有柔軟心腸,善良底色。 滿分也不全是她的恭維話。 “今天跟泊謙吃飯了?”周延生忽然問她。 棠昭沒反應(yīng)過來:“?。俊??!?/br> 他說:“他很會照顧人?!?/br> 這話就有點意味深長了,棠昭臉色熱了幾分:“嗯,是的?!?/br> 正聊得溫情脈脈,然而下一秒,周延生陡然語氣一沉—— “打電話怎么不接,又上哪兒鬼混去了?!” 情緒轉(zhuǎn)折之快讓她呆住幾秒,隨后才看到,老爺子已經(jīng)端起了手機。 不用猜都知道這是在和誰打電話。 周維揚這兩天又開始夜不歸宿了,看樣子是年卡續(xù)上費了。 家里少個人能多點清凈。 棠昭倒寧愿他不要回來。 - 陳婳最近悶悶不樂。 新的黃道吉日還沒挑好,她掐著指頭翻來覆去地盤算,最早也得到明年了。 不行啊,等不及。 棠昭見她如此鄭重其事,有那么一瞬間想勸她放棄。 她倒不是覺得周維揚看不上陳婳,她是覺得他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 就是仙女下凡去給他表白,八成都得碰壁。 上回笑話陳婳是癩蛤蟆的那個男生又過來看熱鬧了,晃晃她用吸管疊了一罐的五角星:“喲,還沒死心呢?” 陳婳猛地搶過她精心準(zhǔn)備的小禮物:“關(guān)你什么事啊,走開?!?/br> “想不明白,你們女生就非得喜歡這種壞壞的花花少爺,看起來就能把你玩死,也不愿回頭看看我們這種良家婦男,踏實本分,心甘情愿為女人付出?!蹦猩呐淖约旱男馗?,蠻自信地說,“多靠譜啊?!?/br> 陳婳冷冷:“對啊,我就是寧愿被周維揚玩死,也不想被你這種良家婦男當(dāng)舔狗?!?/br> 男孩子笑一聲:“誰要當(dāng)你舔狗,滾蛋?!?/br> 陳婳忽然轉(zhuǎn)過頭看了眼棠昭:“你說呢,棠昭?” 棠昭懵懵的:“我說什么?” “你喜歡花花少爺還是舔狗?。俊?/br> 棠昭貌似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里,她摳摳筆帽,半天才溫吞地憋出來一句:“反正……不是壞的吧?!?/br> 男生笑說:“嗐,那還不得是咱們良家婦男登場,要不你跟我處吧小可愛?!?/br> 棠昭嚇壞了,沒想到插科打諢里還能冒出這么不正經(jīng)的一句,趕緊捻了句別人用過的臺詞:“我不早戀,考大學(xué)呢?!?/br> 陳婳把他推開:“人家要當(dāng)女明星的,你什么東西?” 陳婳說著,撐著腦袋看了看棠昭,說,你是真的乖啊。 乖得像一束花,還是打點過的,純白色的,可能是茉莉,可能是梔子,總之是擺在花店偏門位置的精致小花束,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不爭光輝,卻讓人忍不住凝視過去,錯不開眼。 她說:“那你肯定不喜歡周維揚這種咯?!?/br> 乖乖女怎么會喜歡壞男孩呢? 棠昭沒說話,表示默認她的意思。 再見到周維揚是在一個club,一個新建的射擊館。 棠昭想當(dāng)逃兵,推辭的借口都找好了。但是陳婳表現(xiàn)得太緊張了,她就沒好意思說過于殘忍的話。 club里燈紅酒綠,花樣百出的娛樂方式讓棠昭腹誹,看來這人不僅爭分奪秒地睡覺,還在爭分奪秒地游戲人間。 到了二樓。 一扇落地的巨型玻璃隔開了天井中間的靶場與休息區(qū)。 “哇我看到他了!”陳婳猛地掐了她一把,“好帥??!” 棠昭偏頭,視線越過玻璃門,看向正在靶場中心的男生。 周維揚正在握槍。 他偏愛危險又清矜的冷色系,穿一件黑綠拼接夾克,看起來干燥而清冽。瘦高,腿長,場地里,被兩邊鏈條鎖住的手槍在他的掌心。 他戴好了護目鏡和耳機,舉著槍目視前方,手臂與肩膀齊平,微微歪著頭,在瞄準(zhǔn)靶心。 被動作抻緊的衣料底下,隱隱顯現(xiàn)出肩胛骨的形狀。 黑色束腕的袖口里露出少年冷白色的手腕,因為扣動扳機的動作用力,骨骼分明凸顯。 冷硬而鋒利。 特別賞心悅目的一副身架與一張臉。 日光成直線下落,照在他的側(cè)臉與腕骨之處,讓這一個場面顯得如夢如幻。 從側(cè)后方看去,即便隔一扇窗,棠昭好似也能聞到他的身上那一抹似苦又甜的柑橘味。 在他的掌心聞過,在他的懷里……也聞過。 砰! 突然一聲槍響。 棠昭嚇一跳,慌張地捂緊耳朵。 天吶,怎么那么大聲啊…… 比過年放鞭炮還恐怖。 子彈射中靶子,機械報成績的女聲從廣播里響起—— “9.3環(huán),good~!” “砰!” 又是一聲。 “9.5環(huán),繼續(xù)保持!” 砰! ——“10環(huán),無敵哦!” 砰! ——“10環(huán),太棒了!” 砰! ——“10環(huán),簡直就是神槍手嘛!” “哇居然連續(xù)三發(fā)10環(huán)!太帶感了!”陳婳激動得不行,拉著棠昭蹦蹦跳跳,“帥不帥帥不帥?!!” “……” 棠昭一句話都不想說。 她皺著鼻子,一臉膽戰(zhàn)心驚,生怕下一秒那槍聲又要響起,雙手緊緊捂著耳朵,就沒放下來過。 “哇棠昭,他看過來了?!?/br> 棠昭緩慢地釋放開緊緊擠在一起的眉眼,眼睛對上少年冷冽淡然的視線。 周維揚放下了槍,正在摘下護目鏡和耳機。 而后接過教練遞過來的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心的一點薄汗。 在棠昭睜圓眼睛看過來的瞬間,他對上她的眼,輕輕地彎了下嘴角。 周維揚的嘴唇偏薄,薄唇的人多薄情,一個稱不上好的特點,卻堪堪與這人玩世不恭的一雙狹長雙目相稱,也貼合他倜儻的氣質(zhì)。 好像薄情這樣的貶義用法被貼到他身上,反倒為他這塊蠱人的磁鐵又添一點吸附力。 壞男人自有迷人處,要壞就要長一雙驚艷風(fēng)流的眼,才會讓“即便被他玩死”這樣荒唐的話變得十分可信。 此刻,那雙痞氣的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棠昭怔然。 壞了。 ……別笑。 別說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