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轍懶懶地啊了一聲，瞥了眼秦宇，從前共事過，倆人還算熟：“這不還沒到點兒么，周總在酒店睡覺呢，有什么事兒我給他張羅著。”

    秦宇：“睡覺？哈？你老板就一點不慌?！?/br>
    江轍說：“這有什么好慌的？真是沉不住氣?！?/br>
    秦宇笑了：“果然啊，能坐上君宜這把交椅的，心態(tài)還是不一般?！?/br>
    江轍眉眼里溢出一絲彈冠相慶的得意：“那是自然?！?/br>
    秦宇在江轍旁邊坐下，打探消息：“能問問嗎，他為什么突然決定接這個片子？”

    江轍：“這不看你們項目快黃了嗎？周總做慈善唄?！?/br>
    秦宇低語：“那可是君宜啊，王導(dǎo)做夢都沒想到能攀上這么個高枝兒?！?/br>
    江轍挑挑眉毛說：“是啊，你要知道，你沒點后臺在這個圈里可是寸步難行，你們王導(dǎo)口碑這么跌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也就我們周總?cè)藥浶纳?，不計較這些了，而且周總眼光可毒，挑的本子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話沒說完，外面一輛豪車在門口停住。

    眾人抬頭看。

    黑色漆光的柯尼塞格穩(wěn)停在旋轉(zhuǎn)門前，西裝革履的男人下了車，往里走。

    江轍起了身，整整西服，清清嗓：“來了來了?！?/br>
    來人個高腿長，一身黑色正裝，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

    步子邁得挺沉穩(wěn)的，相貌又有那么幾分邪氣，這身矜氣十足的衣裳顯得難以壓住他玩世不恭的氣質(zhì)，這么個人，還是搭他那輛柯尼塞格更合適些。

    他微微低頭看路，下頜瘦削，嘴唇偏薄，垂下的眉眼顯得清雋，帶一點輕微的痞。

    有幾個在門口蹲主演的粉絲忍不住望過來：

    “哪個組的？新人嗎我怎么沒見過啊？這個美貌好殺我，我人沒了?！?/br>
    “這是君宜新上任的周總啊，周延生的孫子你沒聽說？這部片子的出品人。”

    “居然是他？我知道周導(dǎo)孫子，但我不知道他孫子長這么帥啊，而且怎么這么年輕啊?？雌饋砭突顑汉芎玫臉幼?，這個性張力可以稱霸內(nèi)娛了?！?/br>
    “我服了，大庭廣眾你聲音小點行不行，別被他聽見了一會兒把你轟出去?！?/br>
    酒店大廳，王子恒迎過去。

    “周總?！?/br>
    到他跟前的青年頷首應(yīng)一聲：“王導(dǎo)?！?/br>
    看起來是剛睡醒——或者沒睡醒就過來了，聲音還低低的，有輕微顆粒感。

    很性感。

    雖然沒睡醒，也算是挑對了衣服，正裝配領(lǐng)帶，顏色款式都合適，雙腿被熨帖的西褲裹著，修長筆直。

    周維揚說句抱歉，沉聲道：“昨兒晚班機過來沒休息好，睡過了。”

    聽見“睡過了”這三個字，王子恒的眼神倒是變得耐人尋味了一些，笑說：“我跟小劉正說起你呢?！?/br>
    周維揚看了眼王子恒旁邊的監(jiān)制，稍點一點頭，隨后接過對方遞來的煙。

    “說我什么了？”他問。

    “我說了您可別生氣?！?/br>
    周維揚聽出話里的這份古怪，挑一下眉，只示意他說。

    “說您是花花公子，每回在網(wǎng)上看見您的車被拍到，接的都不是同一個姑娘?！?/br>
    王子恒露出一個既想說又擔(dān)心的眼神，打量著對方神色，末了趕緊擺擺手，“玩笑話玩笑話。”

    周維揚垂目，頓了兩秒，揣摩這玩笑話的意圖，聰明人當(dāng)然聽得出來，這是在有意無意地點他。

    他淡定一笑：“在我們這一行，王導(dǎo)最應(yīng)該熟悉的一句話叫用人不疑。”

    周維揚沒點那根煙，只將它虛虛地夾在骨節(jié)之間。

    他不能自稱是個好人，但絕對行事磊落，犯不著讓人這么旁敲側(cè)擊。

    “我今天上哪張床，泡哪個妞，都干系不到咱們的項目能不能成。我既然接手這個活兒，就一門心思把它做好。您要是覺得我私生活影響這宗生意了，您就找個比我強的下家，憑本事把我踢出去?！?/br>
    周維揚端著一點笑，眼里卻全無笑意：“嘴碎不能解決事兒，是不是？”

    他說重了“比我強”這幾個字，是篤定王子恒找不到。

    江轍腹誹，他當(dāng)然找不到。圈兒里誰不喜歡周維揚的為人行事。利落啊，爽快啊，舍得砸錢啊！哪兒還有第二個堪稱慈善家的金主？

    王子恒也一笑，露出在名利場里培養(yǎng)出來的一點圓滑：“瞎說了這不是，我哪兒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有您這話我就更放心了?！?/br>
    周維揚說：“如果王導(dǎo)還信任我，讓君宜跟這部戲的進度，到后期宣傳我們?nèi)鼒A?！?/br>
    言外之意：沒錢就說。

    王子恒愣了下，雖然驚喜，卻也表現(xiàn)得不是很理解他的闊綽：“這項目到現(xiàn)在八字沒一撇，周總這么看好我，讓我壓力很大啊?！?/br>
    周維揚也看得懂他的憂心，給了個承諾：“既然答應(yīng)下了，就不會撂挑子，即便賠錢進去，我也會做?！?/br>
    王子恒笑了：“周總果然爽快人，傳言不虛?！?/br>
    周維揚也笑，意味深長的：“那么多傳言，也就這么一句實的?！?/br>
    “……”王子恒尷尬地咳了聲，指了指餐廳轉(zhuǎn)移話題：“演員在里頭等著呢，您先進去吧。”

    一旁的女侍者瞄了好幾眼周維揚，聞言趕緊迎上前：“先生這邊請?！?/br>
    周維揚緩緩收了笑，回過身跟著服務(wù)員走。

    江轍瞥一眼，見他臉色不是很好。

    周維揚待人和煦，很少這樣不高興的。江轍在心里沖王子恒比了個中指——要不是周總大發(fā)善心，他這燙手山芋還不知道能甩哪兒去呢！

    都說這幫子拍地下片出身的導(dǎo)演心高氣傲，一點兒沒錯。

    秦宇悄悄地過來跟江轍賠個禮：“王導(dǎo)這不是怕么，之前有部戲男主演賭.博被封殺了，找人補拍搞得賠死，后來跟誰合作都得簽風(fēng)險合同。合作就是圖個共贏，不能埋隱患的，比起補拍更倒霉的是拍一半資金鏈斷了，這戲就腰斬了，你懂不懂？”

    演員出事，還能找人補拍。

    資方出事，那可就真是一鍋端了。

    是能上法制新聞的。

    江轍氣不過：“那也不行，哪有你們這樣編排人的？搞搞清楚誰才是金主?。俊?/br>
    秦宇說：“哎呀怎么說呢。”

    他搔搔頭發(fā)，忽然想到：“哎咱們這片的女主角你知道嗎，棠昭，好好的京圈公主不當(dāng)，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不就是站錯人了唄?！?/br>
    “棠昭？”

    秦宇說著，聲音壓低：“是啊，你說她當(dāng)年在北京待著多好，大導(dǎo)演親手捧出來的人，當(dāng)她親孫女兒寵著，資源喂著，非得跟那姓彭的走。彭亮一倒臺，她不跟著進去都不錯了，哪兒還有蛋糕讓她分，從前演格格，今兒就只能演丫鬟。我要是她，我腸子都悔青了。”

    江轍瞧一眼走在前面的周維揚，也壓了壓聲音：“不是，我聽說哈，她是跟周家有過節(jié)，不走不行，橫豎是個絕路。不過說起這棠昭我就覺得，演藝圈還真是看命，你看早年混得再怎么風(fēng)生水起，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江轍話音沒落，前面的人陡然腳步停了。

    映入眼簾的那雙停滯的長腿讓江轍也跟著腳步一剎。

    好像被一股寒氣籠罩，他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周維揚回頭看了兩人一眼，眼波淡淡。

    江轍嚇得差點丟魂。

    雖然剛才聲音很低，但大概還是讓周維揚聽見了。

    可是他們都說，周維揚出國早，跟她不熟啊……

    嘴碎不好，不過談幾句女明星也沒什么吧……

    吧……？

    江轍腦速飛快想著怎么為自己找補，又用等著被發(fā)落的眼神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他老板。

    然而周維揚沒說什么。

    一把鑰匙從他手上被拋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拋物線。

    江轍慌忙接過鑰匙。

    “找地兒把車停好?！彼f。

    江轍如釋重負：“好的哥，我這就去?！?/br>
    第2章 楔子02

    周維揚平常不怎么抽煙，剛那監(jiān)制發(fā)了一根，他扔也不是，擱口袋也多余，于是走到甬道的盡頭，把窗戶推開，在那吞云吐霧，順便靜靜心。

    隔一堵墻，洗手間里傳來談話聲。

    周維揚正要撣灰的指尖頓了下。

    “姐，我托人去廟里找了，實在沒找著，你那耳環(huán)在哪兒買的？我再給你買一副去好了。”

    幾秒后，有人應(yīng)：“不要，不一樣?！?/br>
    淡淡的，無奈的一聲，撞進他的耳朵。絲毫未變的音色，柔軟而動聽。

    周維揚側(cè)過身，看著面前黑色的大理石墻面。

    玻璃將他頎長的身姿映在里面，他虛虛地望著自己，聽里面女孩子談話的聲音。

    “那我明天再去找找？”

    沒有回應(yīng)。

    很長一段時間沉默過后。

    徐珂說：“哎，實在不行我讓吳星杭再給你買一個就是了。我去說，你不用出面?！?/br>
    棠昭說：“不是吳星杭?！?/br>
    徐珂有點意外：“不是他？那是誰啊?！?/br>
    棠昭沒說什么，“你別cao心了，我改天自己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