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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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濃聽著母親咳起來止不住的嗓音,在她懷里搖了搖頭,“女兒守著娘,照顧娘。” 其實她知道母親的病愈發(fā)嚴重了; 母親千方百計地想瞞著她,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病人身上日漸衰微的病氣是遮掩不住的。 季母咽下喉嚨里的血,面色竟有些凝重,“此事莫要再提,濃兒聽話,衛(wèi)家是個好歸宿,你爹爹不會害你,娘也不會?!?/br> 季濃還想說什么,女人握著她手的力道竟絲毫未松,這是母親的心愿。 “你爹出了意外,你姨母家中如今也不好過,倘若有一日,娘也不在了,單憑你自己,怎么扛的住家大業(yè)大的汝南季氏,更何況你二叔三叔他們都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季母眼中含淚,可語調(diào)卻格外認真。 這樁親事是女兒最后一道傍身符,她疼愛女兒,卻不能也不會讓季濃在這件事上猶豫。 “濃兒,你明白娘的話嗎?” 良久,季濃沉重地點了點頭,最后她還是拉了拉母親的衣袖,“我嫁,娘以后和我一起去上京,行嗎?” “爹和娘都說衛(wèi)家小郎是好人,爹爹又和季伯伯是好友,我嫁過去,帶娘一起走,行不行?” “衛(wèi)疏倘若真的很好,”季濃的話一哽,她眨了眨濕潤的眼睫,輕笑道:“一定也會答應的?!?/br> 季母又咳起來,這次她沒能忍住,趴在床邊嘔出一口血,血跡順著女人還掛著笑的唇角流淌,格外狼狽。 她長嘆,心疼地看著季濃,“娘真想……” 柔弱纖細的女人面色蒼白,又開始嘔血,咳嗽聲更重,所有的話都不約而同地堵在喉嚨里。 她真想陪著女兒,真想活得久一些。 …… 病來如山倒,這次卻再也沒有病去。 半月后,季氏大夫人病逝。 季濃身為嫡長女,三年前為談生意回來不慎跌落山崖的父親送葬,如今又獨自為母親守靈。 葬禮辦得格外隆重,看著面前佛口蛇心,因家產(chǎn)分割而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二叔三叔兩家人,季濃平生頭一次覺得怨,覺得恨。 “亡母尸骨未寒,還請諸位留個清凈?!迸榇餍⒌纳倥抗饬鑵?,掃過在場所有人。 她的三嬸生了一雙吊梢眉,沒跪多久又扭著楊柳腰站起來睨著她。 “濃姐兒此言何意?你如今父母雙亡,一個小姑娘如何cao持整個季家?兩位叔叔也是為你好,才巴望著把這事說清楚,你倒是會充好人和稀泥,真當我們稀罕家里這點物什呢……” 二嬸剛還和三嬸爭執(zhí),聞言又趕緊上前打圓場,拉住三嬸的胳膊,意味深長地瞥了季濃一眼。 “三妹何必跟濃姐兒計較,大嫂突然沒了,孩子肯定是傷心的,咱們不提了啊,都不提了。” 季濃跪在棺木前,沒有一刻比現(xiàn)在更清醒。 少女的眼眶干澀,升起一股撕裂般的痛,她的脊背僵硬筆直,只想冷笑,只想不顧一切地嘲諷。 可她不能,她再也不是父母寵愛的女兒了。 季家大小姐,曾經(jīng)有多風光無限,現(xiàn)在則宛如喪家之犬。 她麻木而冷漠地往火盆里塞紙錢,冰涼的手指卻察覺不到半點灼熱的溫度。 身后的三嬸似乎又指責了些什么,分明是這樣近的距離,她卻仿佛已經(jīng)聽不見,只是機械地重復著手中的動作。 反正不會是什么好話。 這種吵吵鬧鬧的不和諧情景一直維持到停靈第七日,做法事的隊伍都散去,正堂中的棺槨被抬起,向季家祖墳運去。 夫妻棺槨合葬一xue,死者終于入土為安。 那日下了雨,季濃沒戴斗笠,屏退了要替她撐傘的侍女。 身上的孝服已然濕透,沉甸甸地掛在瘦弱的身體上,像一具沒有生氣的骷髏。 臉上的淚順著雨水滑落,季濃將手中同樣淋濕的紙錢灑向半空,白色的紙錢像是在哭。 她再也熬不住,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浮現(xiàn)起往日的一幕幕溫情過往。 汝南季氏,富商之首。 季氏長房是一對少年夫妻,青梅竹馬鶼鰈情深,哪怕妻子婚后三年無所出,丈夫也依舊情深不悔,潔身自好,不納妾亦不養(yǎng)外室。 婚后第五年,季家大夫人有孕,同年年底,落下初雪時,喜得千金,取名單字一個“濃”。 夫妻二人對這個女兒雖極盡疼愛,卻不寵溺,從小到大都是讓她自由自在,哪怕她再大一些喜歡舞刀弄槍,也是尊重理解。 季濃的生活曾是那樣快樂。 但從此刻起,從愛護著她的父母變成眼前兩座冰冷墓碑時,那些溫情的過往便如鈍刀子割心。 一股悲痛難掩的情緒涌上心頭,被雨水沖刷著的墳墓天旋地轉(zhuǎn),四周的季氏族人都變成模糊的云霧。 季濃的意識漸漸渙散,倒在墓碑前。 …… 再醒來時,她已經(jīng)回到了臥房里。 屏風后是個挺拔的身影,聽見聲音抬步走來,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熟悉面龐。 他看到原本生機勃勃的表妹眉尖緊皺,唇色蒼白,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喚道:“阿濃?!?/br> 這一聲讓季濃強忍著的委屈驟然宣泄。 她酸澀的眼眶涌出大滴大滴guntang的淚珠,赤腳下床撲到青年懷里,“三哥哥……” 祁庭拍著她的背,更加心疼,將她扶到榻上,又給她端來一杯水,輕聲道:“阿濃,姨母如今已入葬,你要跟表哥走嗎?” 季濃小口小口地喝水,沒有回答。 反倒是侍女過來道:“小姐,二老爺和三老爺問您身體如何了,想讓您過去議事?!?/br> 祁庭豁然站起身,“大小姐身子不適,我這個兄長替她議?!?/br> 季濃拉住他的衣袖,沖他搖了搖頭。 她的眼眶微紅,眼皮浮腫,以往身上那樣桀驁不馴的張揚卸了大半。 “表兄,我可以?!?/br> 略微梳洗后,季濃來到正廳,看到的是一家子熟悉而又陌生的“親人”。 三嬸依舊打頭陣,嘴里的話像倒豆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濃姐兒,真不是叔叔嬸嬸多心,實在是你如今年紀小,沒當過家,又不是嫡子長孫,季家家業(yè)若是交給你,下頭的人也不服氣,你覺得呢?” 二嬸看季濃神情怔愣,以為她是松動許多,一張和藹可親的圓臉上笑出兩道褶,添油加醋。 “正是,咱們都是一家人,叔叔嬸嬸總不會害你,該是你的還是你的,我們當長輩的就是替你暫且管著,等你日后能管事了,都會還的?!?/br> 妯娌兩個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親密無間,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這是多好的一家人。 絕不會想到,這些年三房的嫉妒。 季濃的語調(diào)淡淡,她的眼皮薄,如今雖然腫著,可掀起來還有些戾氣。 “為何要勞煩叔叔嬸嬸替侄女管著?” “說到底如今這些家產(chǎn)都是家父家母打拼下來的,就算我這個女兒把這些身外之物全都敗光了,二老在九泉之下也會喜笑顏開,不會怪我?!?/br> 始終沉默著,任由自家娘子沖鋒陷陣的二叔三叔臉上面具終于破裂,二人異口同聲道:“你一個小姑娘要翻天不成?還真當季家沒長輩了么!” 他們的指責愈發(fā)急促,恨不得此刻就把大逆不道的季濃釘在恥辱柱上,全然忘記了長兄平日里待他們的好。 只剩利益,只想把季家瓜分成碎片。 季濃忽然覺得惡心,反胃,她終于明白父親和母親為何寧愿讓她嫁去衛(wèi)家,也不愿讓她獨自面對這一家豺狼虎豹。 兩家人暴露的嘴臉漸漸變得兇狠冷硬,生怕自己連最后一絲好處都撈不到,嘴里的話越來越尖銳刺耳。 良久,他們似乎罵累了,癱倒在椅子里。 季濃抿了抿干澀的唇,汝南四季分明,此時分明是燦爛的夏季,她卻覺得通身發(fā)寒。 “分家吧?!?/br> “從此季家長房與兩家叔叔嬸嬸一刀兩斷,恩義決絕,各行其是?!?/br> 另外兩家聞言一怔,正要斥罵她沒良心,屋外的祁庭卻再也聽不下去,刀鞘里的銀光微閃,殺伐之氣四溢,為她撐腰。 “阿濃,跟三哥走吧?!?/br> 憑一柄安國公府橫出來撐腰的長刀,汝南季氏徹底分成三房,將自家產(chǎn)業(yè)分批托付給家中忠仆后,季濃也收拾行囊離開了汝南。 快到上京時,季濃將父母臨終遺愿告知祁庭,不確定地問道:“表兄,衛(wèi)家會認這樁婚嗎?” 自父兄戰(zhàn)死沛川,祁庭隨母上陣,已經(jīng)出京三年,對衛(wèi)家的印象也十分模糊。 思忖片刻后,他道:“衛(wèi)家若深明大義,便不會做背信之事;他們?nèi)舨徽J也無妨,母親還在通州等你回家。” “阿濃,你只需記住,你是有家的,哪怕不靠他衛(wèi)家姻緣,你也是風光無限的季大小姐?!?/br> 遠處的霞光照在季濃身上,驅(qū)散連日來籠罩在她心頭的無邊陰霾。 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楊柳飄蕩的春日,姨母帶著大表兄來汝南探望母親。 大表兄劍眉星目,身披玄色輕甲,手中一柄紅纓長槍,舞得虎虎生威。 母親問,“煜兒如今在軍中任何職?” 姨母道:“他呀,只是個副將?!?/br> 年幼的季濃從母親懷里探出腦袋,一臉鄭重地說,“娘親,姨母,濃兒以后也要做大表兄這樣的人?!?/br> “哦,什么人?”母親笑盈盈地問她。 庭院中的大表兄將長槍立在兵器架上,語調(diào)中氣十足,“是副將嗎,阿濃。” 季濃脆聲應道:“是!濃兒要當最最最厲害的大將軍!” 母親和姨母皆被她還稚氣的話逗笑。 后來的季濃漸漸長大,可心中對統(tǒng)領千軍萬馬一事依舊抱有憧憬,她把心中的愿景告訴父親和母親。 她現(xiàn)在不僅覺得騎馬射箭威風,更想借此殺回北疆蠻夷,守護萬千百姓。 原以為一向溫婉的母親會笑她癡,素來一本正經(jīng)的父親會覺得她離經(jīng)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