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0號，你是最成功的那一個。”

    兼行真幾乎要克制不住喉嚨口上涌的癢意，他咳嗽了一聲，抬起一張蒼白的臉，加快了語速：“我沒有記憶遺忘癥，我還記得那個實驗室的布局，記得實驗人員的臉。你也不應(yīng)該有記憶遺忘癥，想一想從小到大是誰在監(jiān)視你，是誰篡改了你的記憶?！?/br>
    宮紀(jì)用一雙空茫的眼睛看著他——小時候，在她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的時候，要怎樣去分辨一個監(jiān)視自己的人？

    “實驗負(fù)責(zé)人和你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她對你很偏愛。后來實驗室發(fā)生了事故，一把火焚燒了大部分試驗數(shù)據(jù)，負(fù)責(zé)人開槍自盡。我被帶出了實驗室，在一個單調(diào)潔凈的房子里接受社會化訓(xùn)練。組織下轄的科研部是最隱秘的地方，要探聽到它們的消息非常困難，我花了十幾年時間，也只能打聽到創(chuàng)造出我們的項目叫做gaea，是一項基因編輯實驗。”

    “而我和你，是gaea計劃最后的樣本?！?/br>
    蓋亞，眾神之母，給予世間萬物希望和福祉。

    “目前的基因?qū)嶒灤蠖家詣又参餅闃颖?，對人體活細胞的改造尚不成熟。組織在二十多年前就開始進行人體實驗，他們不滿足于編輯體細胞，還在生殖細胞系上開展實驗——通過編輯生殖細胞，那些被修正的dna會傳遞給后代?！?/br>
    “小紀(jì)，你的存在是不符合倫理的，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秘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兼行真終于承受不住，俯下身重重地咳嗽起來。

    宮紀(jì)驚慌地按上他的脊背，卻摸到了整排支離的骨頭。那些骨頭蜷起一個弧度，在她手底下起伏顫動，脆弱得像是要散掉。

    宮紀(jì)顫抖著聲音喊他：“兼行真？”

    兼行真捂著嘴，將咳嗽悶在掌心里。他的眼睫顫動，底下暈著生理性的淚水。

    “我們?nèi)メt(yī)院。”宮紀(jì)攬著他單薄咯手的肩背，急切而無助地說，“沒關(guān)系的，我會把你藏起來……”

    兼行真靠在她懷里，終于停止了顫抖。他抬起一張慘淡的臉，攥緊藏著一灘血的手心。

    宮紀(jì)看著嘴角的血跡，一滴眼淚突兀地掉下來，砸在他的手腕上。

    “你為什么哭？”兼行真不愿讓宮紀(jì)看到狼狽的一面，側(cè)過半個身體：“你不用哭，我之前想要殺死你的?！?/br>
    他的聲音低啞而虛弱：“我有過很多你殺掉的計劃，最好是像那副奧菲利亞一樣，把你淹死在水里。”

    宮紀(jì)用一雙顫抖的手按上兼行真的脖頸，將他攏進懷中。

    他的下巴抵著宮紀(jì)的肩膀，啞聲說：“我想帶你去看《水中的奧菲利亞》，讓你也漂亮地溺死在水里。后來我后悔了，換了一家畫廊，又想帶你去見《兩個弗里達》?！?/br>
    他在宮紀(jì)的懷抱里慢慢上揚嘴角，笑了一下，“你的存在，既讓我痛苦，又讓我充滿希望，而希望之后又是更猛烈的痛苦。我此生的劇烈情緒大都和你有關(guān)?！?/br>
    一個噩夢壓在了花朵身上，放在小腿邊的加百列和路西法痛苦的倒下，倒在教堂頹喪虛偽的地面上。

    “你想怎么辦呢？”宮紀(jì)輕輕按著他的脊背，“跟我回去還不好？”

    組織交給兼行真的任務(wù)失敗了，他被實驗部帶走，一旦被檢查出身體的病變，他連作為樣本的資格都會失去。

    他叛逃，也無處可歸。

    “我來這里，是為了向你告別?！奔嫘姓媛f：“告訴你有關(guān)gaea計劃的信息后，我要離開這里，隨便去哪都好，我不想被藏起來。”

    他的肩背顫了顫，在死亡的陰影里再度看到那個有關(guān)紅玫瑰和親吻的記憶，“或許是去挪威的墓園，我曾在那里，聽到兩個姑娘談?wù)撟诮獭⑺劳龊蜕??！?/br>
    宮紀(jì)以倔強的沉默回應(yīng)他。

    “小紀(jì)，不管怎么偽裝，你本性還是強勢的?！奔嫘姓娑虝旱亻]上眼睛，抬手?jǐn)n住宮紀(jì)的肩背。

    他們在圣母的注視中搭起一個脆弱的擁抱。

    他打起心神開玩笑：“你要是身居高位，他們都得害怕你?！?/br>
    兼行真想到警視廳那些同事和前輩們。宮紀(jì)應(yīng)該生長在那樣光明的環(huán)境里，被愛和榮耀簇?fù)怼?/br>
    “我想，起碼在最后一段時間里，我是自由的?！?/br>
    他脫離宮紀(jì)的懷抱，慢慢地、認(rèn)真地說：“我要獨身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了，你必須離開我身邊。讓我看著你走出教堂，好不好？”

    又一滴眼淚從宮紀(jì)頰側(cè)滑下，她沉默著，仿佛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只能一下一下輕輕點頭。

    那扇沉重的大門再度裂開一道傷口，落日時分燃燒的光吞沒了宮紀(jì)的身影。

    銀燭臺上的白色蠟燭熠熠閃光，兼行真坐在最后一線光里，脊背慢慢低伏下去，靠在木椅上。

    宮紀(jì)最后說：“你一定會如愿以償。”

    他低頭凝視著倒落一地的花朵，露出一點笑容。

    槍支在蘭薩德手指間轉(zhuǎn)了一圈，她按上教堂的雕花大門，語氣散漫地和琴酒匯報：“我找到了建筑師，待會叫人過來清理尸體?！?/br>
    她的手指一用力，那扇大門就吱呀呀地響起來，吞沒了一部分人聲：“誰知道？他在逃亡過程中走進一家花店，被我發(fā)現(xiàn)了?！?/br>
    1荒木教授是那位在國立劇院看了兼行設(shè)計圖紙的教授，他托宮紀(jì)向兼行轉(zhuǎn)達他的名片。

    2所有基因編輯的知識來自一本書《破天機:基因編輯的驚人力量》，作者是2020年諾貝爾化學(xué)獎得主。（然后我進行了一點柯學(xué)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