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里處，是一張單人鐵床和緊挨著床鋪的木質(zhì)儲物柜。儲物柜很大，頂部緊挨著天花板，最下層寬高非常顯眼，佐藤打開柜子最下層，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又一床被褥——有個小孩曾睡在過這個柜子底下。

    她又伸手抹了一下床鋪邊緣，觀察手指間的灰塵——高野秀樹估計很久沒有回到過這里了。

    那這個睡在高野秀樹柜子底下的小孩怎么回事？

    “佐藤君，我們調(diào)查到了一些消息”目暮警部和高木走了進來，兩人的神色都有一點沉重，在四周尋訪到的消息如同一小片積雨的烏云壓在心頭。

    高木低聲向佐藤復(fù)述了一遍搜查訊息：“高野秀樹在這片地帶人緣很好，他們口風(fēng)相當(dāng)嚴(yán)，大部分人看到我們是警察都不愿意多說。”

    “我們從一個開便利店的奶奶那里得知，高野秀樹有一個jiejie和一對弟弟meimei，他在一個月前失去了平河町所有工作，現(xiàn)在他的jiejie也不見蹤影。”

    佐藤看向了高野秀樹房間的對面，那是另一扇緊緊關(guān)閉的沉默鐵門。兩間出租屋緊密無間地挨在一起，過道空間甚至不允許兩個成年人同時通過。

    高木想起那個奶奶擔(dān)憂的神色，情緒有些消沉：“那位婆婆說，‘小優(yōu)和小樹好久都沒來了，他們出了什么事嗎？”

    “哦對了，高野秀樹的jiejie，叫津川優(yōu)子。”

    佐藤聞言，走向了被粗重鐵鏈圈住的對門，抬手敲了敲。

    那扇門紋絲不動，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佐藤頗有耐心地再度敲了敲門。

    “有人嗎？這里是警察，因為工作原因，沒人開門的話我們會自己打開門進去的哦?！弊籼俦M量放緩了聲音。

    門那邊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接著是纏在門上的鐵鏈嘩嘩作響的聲音，有個小男孩擰開了鐵質(zhì)門閘。

    門縫開闔一線，涌入的天光照進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稚嫩形狀，卻是戒備又警惕的眼神。那是一雙過于早熟的眼睛。

    佐藤蹲下身來和那雙眼睛的主人對視，動作強硬地抵住了開闔一線的鐵門，她溫和地問道：“家里有大人嗎，小朋友？”

    “沒有，”那個小男孩下意識地回按紋絲不動的鐵門，故作成熟的語調(diào)壓不住驚慌的尾音：“沒人在這里，jiejie和哥哥都走了。”

    ###

    宮紀(jì)走進浴室，接起了佐藤的電話，聽聞這個調(diào)查結(jié)果后默然無聲。*

    水流從爬滿銹跡的花灑里傾瀉而下，嘩嘩作響的水線凝滯空中，又倏然砸落地面。水流漫過一地，潮濕又狹小的浴室里焦慮不安緩慢蒸騰。

    潮水聲響鼓動耳膜，宮紀(jì)將手機放回口袋。低頭思索，輕輕地咬住了手指指節(jié)。

    高野秀樹正在逃亡，他的jiejie不知所蹤、不知生死。

    一個月。

    一個月前，山田陽一開始為麻生祝做事；一個月前，高野秀樹失去了所有工作；一個月前，津川優(yōu)子逐漸從鄰里的視線里消失；一個月前，麻生祝頻繁來往于這家旅館。

    這個時間節(jié)點代表著什么？

    日本幫派是很注重所謂“大義”的，為什么在脫離稻川會后，麻生祝能夠在山口組的地盤討生活？他、或者說是他背后的勢力和本地□□達成了什么條件？

    只差一點點線索，她就可以把所有因果逐次串聯(lián)。

    她想和別人隨便說點什么排遣一下壓力，而早在房間內(nèi)各種危險跡象確認(rèn)排除后，安室透就離開了這家旅館。

    “我還有其他的委托要做，不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安室透一手握著門把回頭凝視她，眼里滿溢出某種情緒：“你一切小心?！?/br>
    那是完全不作偽的、真切的擔(dān)憂和囑托。

    宮紀(jì)眨了眨眼，應(yīng)了一聲。

    此刻她焦慮地闔了一下牙關(guān)，指節(jié)上留下一個牙印。牽涉進這個案件的人越來越多，逐漸襲來的危機感催促著她盡快做出行動。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糟亂腳步聲和起哄笑罵聲。聲音在門口停下，有人在門板上毫無耐心地敲了兩下之后，開始嘗試強行開門。

    堵在里側(cè)的環(huán)首螺釘和木門一陣碰撞，哐哐作響。

    此時外面日頭正盛，但窗戶矮小，即使盡力敞大了窗簾，這個小房間仍呈現(xiàn)出一種光線不足的昏黃。隔著不斷晃動的門板，宮紀(jì)靜靜地聽著。

    在推門未果后，門外傳來一陣哄鬧聲。大力拍打著木門的聲音伴隨著男人的高聲調(diào)笑：“里面的小姐，要出來賭一把嗎？”

    宮紀(jì)微微挑起嘴角，她上前取下掛在玄關(guān)處的陽傘，而后抽出螺釘，在木門猛然被拉開的咯吱作響聲和逐漸拉寬的視線中，她握緊傘柄猝不及防間朝最前那個男人的腦袋掄了下去。

    那個男人被砸得捂住腦袋后仰，大片血跡淋漓而下，沾濕了他半張臉。

    “啪嗒”一聲，傘柄上的鮮血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宮紀(jì)眸光雪亮，她居高臨下掃視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

    “要去賭桌玩幾局嗎，先生們？”

    第12章

    籌碼

    15:30

    先一步走下樓梯的是幾個掛了彩的男人，然后是宮紀(jì)，她站在樓梯盡頭，居高臨下俯視了一遭。

    大堂里等著看好戲的熱鬧氣氛為之一滯?；I碼骨碌碌地滾到桌子底下，破舊的椅子被坐得咯吱作響。沒人料到這個，在底層幫派廝混的男人向來看不起女人。只有一個賭桌上坐莊的中年男人，他看不懂氣氛似的甩著酒瓶喝了一口酒，沖著樓梯上方大聲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