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它們每完成一次干擾，就會將白諾恩從牢籠里帶出來，進行一場臨界值的測試。

    最開始，它們在他的面前殺死了一個陌生人，受到干擾影響的白諾恩感到同情，卻情緒波動卻不是很大。

    初步實驗成功，它們進一步抓來了一只圓滾滾的小鳥。

    ——那是白諾恩改造手術(shù)的傷口痊愈后，養(yǎng)的第一只寵物：一只鸚鵡。

    那時候的他，剛開始接觸醫(yī)院以外的世界，因為小鳥背上淡藍色的羽毛，和從他人口中了解到的藍色大海的模樣，他一直以為那只圓滾滾的小鳥是只海鷗，直到制作薯條時，他才知道那不是海鷗。

    當那只原本充滿活力的鸚鵡死在他面前時，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白諾恩清晰地意識到，對方想要的，是他面對死亡之時的態(tài)度足夠冷淡。

    他需要足夠的時間蟄伏，找出破綻，逃離出那黑暗的牢籠，并帶更多人離開。

    所以在接下來的測試中，他再沒有落下一滴眼淚，無論是他正常生活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還是從小照顧他到大的護工阿姨，無論他們怎樣哀求，怎樣痛苦地嘶吼，白諾恩的目光都只是輕輕掃，似乎他們的生死于自己無關(guān)痛癢。

    這群人工智能折磨了他大半年，將與他有羈絆的所有人事物都抓來，在他面前毀了個干凈。

    今天，白諾恩又被從黑暗的牢籠中提出來，再次進行臨界點測驗。

    他垂著雙眼，看不清眼中的情緒，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具只會計算、沒有感情的機器。

    “哐——”

    玻璃那頭的門被打開，白諾恩掀起眼皮，淡漠的眼色僵住了。

    一個與他長得七八分像的少年出現(xiàn)在對面，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白言恩看見白諾恩，不禁掙動起來，背后捆著他雙手的鎖扣牢固，他的掙扎壓根就是徒勞，他抬起頭，眼中沒有被捕的害怕，反而寫滿了擔心，他開口：“哥，你還好嗎？”

    白諾恩嘴唇動了動，他余光看見檢測儀上閃爍的紅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不敢有任何動作，只沉默地看著白言恩。

    白言恩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感到生氣，而是垂下頭，低聲道：“我好想你...”

    白諾恩的眼神閃了閃，差點沒能維持住面上的不動聲色。

    白言恩察覺了自己行為的不妥，雙唇緊繃，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懸在天花板上的巨型機械手臂緩緩落下，臨界值實驗開始了。

    白言恩的雙臂被鉗住，他渾身劇烈抖動起來，卻還是忍住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對面的白諾恩直視著他，一把短刀從機械手中彈出，刀刃噴上了烈火，被燙得通紅，緩緩地朝白言恩靠近。

    不能轉(zhuǎn)頭，不能轉(zhuǎn)頭，不能轉(zhuǎn)頭！

    白諾恩瘋狂地在心中默念，費勁全力地維持自己的心率，指尖蜷起，指甲眼看著就要掐入掌心里。

    而對面的白言恩死咬著嘴唇，即便身體傳來劇烈的疼痛，他也只是一聲不吭地垂著頭，想要硬扛過去。

    他不知道這群人工智能這樣做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只知道，這樣做會對他的哥哥產(chǎn)生不利，自己表現(xiàn)得越痛苦，他的哥哥就會受到越大的影響。

    他已經(jīng)失去了父母，不能再讓唯一的哥哥因為自己出任何差錯。

    rou|體灼燒的聲音傳來，白諾恩親眼看著那刀在白言恩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rou模糊的傷口，他額角突突直跳，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

    一滴汗從白言恩的臉頰滑過，落到了他脖頸處的傷口上，痛得他猛地一抖，顫抖的嘴唇中溢出痛呼。

    即便他很快將聲音壓了下去，白諾恩還是聽見了。

    接著，白諾恩勉強維持的心率開始急速上升，指尖掐進掌心，不禁向前邁出半步。

    檢測儀上的記錄條開始急劇提高，變成了刺眼的橙色，眼看著就要超過有史以來的最高值。

    白諾恩眼前一閃，電子眼膜上彈出一行提示語：

    [檢測到憤怒-情感波動過大已自動做壓制處理]

    他一怔，心中情緒飛快地平靜下來，原本變紅的記錄條往回回縮——危機接觸了。

    白黎安裝在白諾恩體內(nèi)的程序感應到異常，為他控制住了情緒。

    或許這個為了自己的兒子重啟項目的女人，在放棄抵制人工智能的那一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結(jié)果。所以她才會在全域系統(tǒng)以外編制一份初始代碼，讓白諾恩不至于變成沒有思想的類人體。

    又或許她也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會在白諾恩體內(nèi)安插控制情緒的程序，為的就是防止這群人工智能利用人類獨有的感性，來控制、傷害白諾恩。

    白諾恩一瞬不瞬地看著這行提示語，再回過神來，白言恩的四肢和軀干已經(jīng)變成了一灘rou泥，只有一顆頭顱定定地看著自己。

    “白諾恩？白諾恩！”

    白諾恩從回憶中抽出，轉(zhuǎn)頭對上了秦蕪問詢的目光。

    “嗯?！彼p聲回應。

    這段回憶無數(shù)次地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他已經(jīng)習慣面對親人離世的痛苦，很快便重新收拾好心情，將眼膜上的提示語關(guān)閉，問道：“怎么了？”

    秦蕪一邊戴手套，一邊道：“本來我不應該多嘴，但以你現(xiàn)在這樣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進數(shù)據(jù)室里也提取不出來任何有用的信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