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沉這樣想道。

    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作出什么反應(yīng)，只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可面前的女人越哭越厲害，虛弱的哭聲填滿了整個倉庫，到后來，地面上積起一灘她落下的血液。

    他的手指動了動，斟酌片刻后，學著記憶中農(nóng)場主哄妻子的模樣，猶豫地環(huán)住了面前的人，手生澀地拍著她的背。

    女人一怔，停止了哭泣，她緩緩地抬起手輕撫過他的臉龐，渾濁的眼珠重新聚焦。

    而后，她的手滑向喬沉的脖頸，猛地掐了上去。

    窒息感撲面而來。

    求生的本能讓喬沉開始瘋狂地掙扎，但女人手上暴起青筋，面目猙獰地使出了所有的力氣壓制住這個五歲的孩子。

    喬沉抬手瘋狂錘打女人的手臂，倉庫內(nèi)堆積的廢品被他蹬開，嘩啦啦倒了一地。

    農(nóng)場主聞聲趕來，“哐”一聲踹開大門，手中拎著一把銀制的長劍，嘴里不停叫罵著骯臟的話語。

    他的母親，這個只剩一口氣的女人松開了手，猛地抬起頭，眼底的仇恨讓她的臉上重新出現(xiàn)生氣，她抬手扯斷了脖子上的鎖鏈，狠狠撲了過去。

    農(nóng)場主嚇得跌倒在地，長劍落到數(shù)米以外，而女人卻忽然拐彎，改變了目標，徑直繞開，沖出倉庫。

    門外，大雨滂沱，女人仰起頭，那灰暗的瞳孔又重新亮起紅色，地面應(yīng)她召喚震動起來。

    “呲”一聲，女人臉上暢快的表情僵住，一寸一寸地回過頭。

    是農(nóng)場主趕了過來，他的長劍狠狠地插|進她的胸脯，發(fā)出灼燒的聲音。

    喬沉從地上爬起，撞進了女人看過來的目光里，他看見了，她嘴角溫和的笑意，而后又親眼見證了那個被他稱之為“母親”化成一堆灰燼，心中生出從未有過的悲傷情緒。

    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穿著精致的女人忽然出現(xiàn)在農(nóng)場主身后，她瞳孔血紅，皮膚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她伸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掏出了農(nóng)場主的心臟，將其捏碎。

    而后她抬手，擦掉了眼角的一滴血淚，側(cè)頭看見了一旁靜靜看著的喬沉，走過來，將他帶回了血族。

    第二次，是他的初擁儀式上。

    回到血族中的喬沉一直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

    他有一半吸血鬼的血脈，但身體卻還是人類，沒有強大的能量、會自然生長，關(guān)鍵還需要進食。

    他的養(yǎng)母，也就是他母親曾經(jīng)的好友，不知是出于私心還是大義，她說服了族中長老將他留下，但她并沒有因為他的母親而疼愛他，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厭惡。

    當然，每一個吸血鬼都厭惡這樣一個半人半鬼的小孩，卻又因為懷念他的母親而不愿狠下殺手。

    就這樣，他在一群強忍著吃了他的吸血鬼中長到了二十五歲，終于迎來了自己的轉(zhuǎn)化儀式。

    也就是這天，他第二次踏進了死亡的邊緣。

    初擁，是人類轉(zhuǎn)化為吸血鬼的常見方式，需要一個人處于瀕死狀態(tài)中，將其的血液放干而后再讓被轉(zhuǎn)化者吸食血族血液即可完成。

    而對于喬沉這樣血統(tǒng)不正的血族，則需要等到恰當?shù)臅r機，才能進行轉(zhuǎn)化，而這恰當?shù)臅r機是在什么時候，誰也說不清。

    喬沉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不再像以前那樣，對融入集體這件事抱有極大的意愿，他選擇轉(zhuǎn)化，只是為了獲取更強大的力量，然后將曾經(jīng)欺辱過他的人一個個殺掉。

    而血族長老并沒有把他的轉(zhuǎn)化儀式放在心上，或者說，他壓根不認為喬沉能捱過那場驚險的儀式，于是隨便將陣地畫在了海岸邊，結(jié)果就是，儀式被打斷了。

    那種趨近死亡的感覺再次襲來，連喬沉都以為自己將會永遠的沉睡下去，直到塵封已久的棺材再次被打開，一個長相出挑的人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喬沉飄忽的神智一蕩，那天初見的畫面重現(xiàn)在面前。

    那人右眼下方綴著一顆小痣，似乎對于自己的存在很驚訝，接著，他面上神色一凜，忽然朝著自己撲過來。

    他們躲過巡視，從槍林彈雨中逃出，來到了第三星系。

    回憶一點點出現(xiàn)在面前，從見到白諾恩的那一瞬開始，自己的記憶就多了一抹色彩，不再是漆黑的倉庫、陰冷的古堡，是他不排斥的溫暖、基地眾人為了吃頓好的，而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節(jié)日、是白諾恩看過來的目光。

    四肢被半凝固的蟲液裹住，傳來綿軟的觸感，喬沉感受到體內(nèi)能量的流逝，心底卻是一陣發(fā)笑。

    他心想：果然是快死了，都到走馬燈這一環(huán)節(jié)了。

    他坦然地接受這種自己生命逝去的感覺，開始仔細欣賞自己這一生的回憶，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來到銀河基地后的所有，以及與白諾恩初遇時，對方破開黑暗的瞬間。

    回憶太過于具象化，以至于光照進來時，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對。

    他瞳孔聚焦，清晰地感覺到身上的束縛感正在急速褪去，半凝固的蟲液被某種力量朝兩邊撥開，有光透進來，面前那層半凝固的晶體變得越來越薄。

    他看見，一個慌亂的身影正竭盡全力地挖開面前的蟲液。

    密封的空間被破開了，喬沉看見白諾恩怔愣地看著自己，不復往日的沉穩(wěn)和冷靜，臉頰沾上了灰塵與泥土，挽在腦后的長發(fā)松松垮垮，有的還被黏稠的蟲液裹住，粘成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