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聞出了這是什么,雙眼驟然亮起, 隨即快步踏入其中。 寺院內(nèi),蒼樹之下,擺著一張用樹墩制作的簡陋桌案,頭頂?shù)木G葉簌簌落下,飄在了樹下懶散躺著的青年身上,弧線鋒銳的輪廓被霞光映照得柔和了幾分。 在那張簡陋的桌案上,擺放了一壇古樸的酒壇,先前聞見的陣陣香氣便是從那里傳來的。 聽到了腳步聲,牧聽舟終于掀開眼皮,懶懶散散地開口:“終于來了?” 在目光挪向了緊隨其后的郁長留時,這才微斂神色,似笑非笑道:“我先前以為你會將郁大師給安頓下來,倒是沒想到這一去,又是兩個人一并回來了?!?/br> 李修緣向來臉皮厚,嘿嘿一笑:“檀若寺沒有什么多余的空房,方才我去看了下,余下僅剩的也只有一間房了?!?/br> “你晚上要同長留擠一擠嗎?”他問,“屋里有兩張床……” “……”牧聽舟已經(jīng)懶得吐槽檀若寺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是如何養(yǎng)出了這么一個吝嗇的人,但為何偌大的寺院里能只剩下一間房了?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停留在郁長留的身上,只覺得一陣煩躁。 到時候干脆把這臭和尚打暈再出去好了。 他原先的計劃是趁機(jī)將李修緣灌醉,再偷摸著夜半行動,如此看來并不會那么順暢了。 牧聽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抬手在面前的酒杯中盛滿,舉杯遞到了李修緣的手上。 “李……師兄,那么長時間沒見,還沒來得及同你好好敘敘舊呢?!?/br> 李修緣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但還是順應(yīng)著接過酒杯,指腹摩挲著杯壁,像是在探究了什么。 “嗨,那都是好久之前的陳年往事了,如今不提也罷?!?/br> “你過得如何?” “這句話應(yīng)該是我來問更合適些,李師兄這段時日來,過得怎樣?佛道與劍道相比,哪個更難一些?”牧聽舟笑著,抓起另一個空杯,當(dāng)著李修緣的面為自己斟滿,而后舉杯一飲而盡,“說起來,那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的,還未來得及向師兄好好道一聲歉?!?/br> 見狀,李修緣也放下心來,聽到他提及從前,干脆盤膝坐下,接過酒杯,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要我說,應(yīng)該還得是劍道吧?!崩钚蘧壋堕_唇角笑了下,又像是在自嘲一般,“劍道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我不行?!?/br> 李修緣雖為佛修,但是半道出家,身上屬于劍修的那股鋒銳氣息還沒有完全褪去,模樣看上去妥妥的一個酒rou和尚。 牧聽舟不知從哪聽說了他這嗜酒如命的喜好,提前備好了幾壇“應(yīng)春”放在了儲物戒里。 纖長的鴉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思緒,牧聽舟著實有些沒想到,明明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李修緣竟還能這般毫無戒備的喝下了他準(zhǔn)備的東西。 李修緣清心寡淡了太長時間,如今一碰到酒,恨不得直接抱著酒壇喝了起來。 “好酒!”他咂嘴贊嘆,眼睛都在發(fā)亮,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從前的事情。 …… 不知不覺一壇酒杯干完了一半。 牧聽舟倚在樹干邊,眸中染上幾分微醺,眼瞼稍稍地耷拉著,沉默不語,垂眸望著手中的杯盞。 那雙薄薄的唇瓣被酒色暈得分外紅潤,眼神中帶著些許迷離。 直到察覺到身側(cè)隱隱投來了一抹視線,牧聽舟才瞇著雙眼,順著那道視線望了過去。 郁長留只身一人,坐在樹旁,靜靜地望著他。 不知是不是在“應(yīng)春”酒氣熏染下,牧聽舟忽然覺得這雙眸,有種好熟悉的感覺。 像是在很久之前,就曾見到過。 酒氣連帶著其中的藥性,即便牧聽舟先前吃了一粒解酒丸,如今的腦袋還是有一瞬間的卡殼。 也正是這一瞬間的凝滯,身體就比腦袋里想得更要快一步。 他將酒杯放置在桌案上,全然不顧身側(cè)已經(jīng)要昏死過去的李修緣,蹭著身下的落葉,坐到了郁長留的身旁。 他看著那和尚像是也有些驚到了,眼睛微微睜大。 牧聽舟蹭到了他的身邊,鼻尖頓時聞到了一股非常清冽的味道,和他在山門前被接住時聞到的一模一樣。 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他確實不討厭這個味道。 和裴應(yīng)淮身上的味道有點(diǎn)像。 他腦袋有些暈乎,為了打消李修緣的戒備心,自己也喝了不少,有的時候被辣得直皺眉也只能往肚里咽。 鼻尖縈繞著這股氣息,牧聽舟深呼吸一口氣,臉頰被酒氣熏得紅暈一片,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看見了近在咫尺的郁長留。 然后,倏然地,伸出修長的指尖,碰了碰郁長留垂在身側(cè)手背。 確實沒有那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牧聽舟心底抓耳撓腮的好奇,干脆直接仰頭問了出來:“為什么?” 郁長留垂眸,看著他,輕聲問:“什么為什么?” 牧聽舟又戳了戳他的手臂,細(xì)細(xì)地感受了一下:“沒有那種討厭的感覺?!?/br> “……但是李修緣就有?!?/br> 他哪怕是說話有些顛三倒四,郁長留卻莫名地聽懂了。 藏匿在高領(lǐng)背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像是印證了他內(nèi)心陡然冒出的那抹私念,腕骨上那串刻著古老梵文的佛珠咔嚓咔嚓地收緊,傳來的鈍痛感像是小錘子一般無時無刻不警醒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