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不算小，還未踏入內(nèi)室的門就已經(jīng)聞見了一股nongnong的苦藥湯味，牧聽舟一聞到這股味道就難受，忍不住微皺了眉頭。

    黑鷹緊跟其后，扇著翅膀給他面前換換空氣。

    啪嗒——

    一聲清脆的響聲清晰地從內(nèi)院傳來，牧聽舟擰著眉頭走進內(nèi)院，就見一個侍從挺著腰昂著首站在床榻前面，指著地上被摔碎成四分五裂的藥碗：“給我撿起來。”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了這么一番好景。

    牧聽舟索性看好戲似地倚在門框上，環(huán)抱著胳膊，想將面前這一幕盡收眼底。

    床榻上的白袍男人巋然不動地端坐著，身軀挺拔，衣衫單薄卻顯得干凈利落，面對著侍從趾高氣揚的挑釁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這個人，比起階下囚，更像是端坐高山終年不化的一捧霜雪，即便是濃厚的苦藥湯味也遮不住他身上冰冷的風(fēng)雪氣息。

    幾縷熟悉的冷梅香鉆入牧聽舟的鼻腔中，融入他的骨血里，讓他感受到一股熱燙翻涌。

    這股燙意燒得他七魂六魄都在顫抖，牧聽舟咬著后槽牙壓下心底的躁動不安，眸光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倏然亮起。

    他強壓下心底惡劣的悸動，看見男人睜開冷邃幽深的黑瞳，目光虛虛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聲音很輕，帶著幾分冷然和喑啞。

    “牧延。”

    “什么鬼東西？！我讓你撿起來沒聽見——”

    那個侍從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道寒芒閃過，他的瞳孔驀然瞪大，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頭顱就與身體分了家。

    緊接著，赤紅色的血液四濺而出，一兩滴恰好落在裴應(yīng)淮的臉側(cè)。

    那張萬年寒霜似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眉頭狠狠皺起。

    牧聽舟卻像是看見什么有趣的東西，捧著肚子笑得暢快。

    “師兄，好久不見?！蹦谅犞坌澚嗣佳郏斑?，好像也不是很久，不過就是我閉了個關(guān)的功夫，師兄怎么落得這副慘樣啊？”

    他上前兩步，驟然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鴉睫輕顫，仔仔細細地盯著裴應(yīng)淮漆黑的雙瞳，一縷銀色的發(fā)絲從肩膀處垂下，垂落在他的臉頰一側(cè)，微微作癢。

    牧聽舟抬起手，親昵地將他臉上方才濺到的血滴給拭去，似是苦惱地問：“怎么辦，師兄，你好像不小心被我抓住了。”

    下一秒，鋒銳寒光出鞘，劍鳴聲乍然響起，一抹銀光急掠而過擦著男人的臉側(cè)深深沒入背后的石壁中。

    一道狹長的血痕頓時出現(xiàn)在他臉側(cè)，血珠順著下頜線的弧度滴落在衣袍上。

    裴應(yīng)淮仿佛早就料到，身形絲毫未動，端坐如山：“你怎會在此處？”

    “因為這里是我的府邸呀?！便y發(fā)青年語氣輕快道，他嘴上這般說著，卻是微垂著眼，細細地打量起裴應(yīng)淮來。

    男人身上松垮地披了件外袍，從他的角度俯視下去隱約能看見身上殘留著滲血的傷口，四肢被沉重的鎖鏈給綁了個結(jié)實。

    他臉色蒼白，唇色也白，只有那雙黑瞳始終幽邃，像是半點掀不起波瀾的深潭，從里面看不到一絲七情六欲的痕跡。

    不知是不是站在內(nèi)院之中太久，牧聽舟身上的血煞氣在慢慢地褪去，逐漸被空氣中的草藥味給掩蓋，一絲一縷隨著兩人倏然縮短的距離鉆入裴應(yīng)淮的鼻腔之中。

    裴應(yīng)淮斂下眼底一閃而過的深沉，不動聲色地將領(lǐng)口稍稍束緊，悄無聲息地拉遠了與牧聽舟之間的距離。

    不知是哪一個動作讓牧聽舟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張開五指輕輕扣住了裴應(yīng)淮的脖頸，以一種不可動搖的力道將他的頭重新掰過來以自己對視。

    “師兄躲什么呢？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說來，師兄還得謝謝我救了你一命呢。若不是我的九魂丹，師兄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魂歸他鄉(xiāng)了?！?/br>
    誰知，裴應(yīng)淮聲音冷冽，吐出三個字：“穆穗山?！?/br>
    牧聽舟：“……？”

    “青丘池，野鬼洞，歸迷樓……”

    裴應(yīng)淮掀開眼皮冷眼瞥了他一眼：“我救你的次數(shù)?！?/br>
    牧聽舟咬著牙，擠出一絲笑：“可我已經(jīng)謝過師兄了啊？”

    “我已經(jīng)謝過了，所以都翻篇了?！?/br>
    對，這和我想殺你不沖突。

    在心里自己說服了自己，牧聽舟點點頭，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語氣一本正經(jīng)：“當時我遇到師兄的時候，師兄出了好大一攤血，距離死就差那么一點點的距離?！?/br>
    “要不是我妙手回春將師兄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師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死人啦?！?/br>
    牧聽舟頓了頓，想起方才他面無表情吐出的那幾個名字，生怕他又翻舊賬，索性直接豎起一根手指在他唇前緊緊貼著。

    欲蓋彌彰似地問：“所以師兄想好要怎么報答這份救命之恩了嗎？”

    裴應(yīng)淮一張口就能感觸到唇前溫?zé)岬挠|感，聞著鼻腔中的氣息，他閉了閉眼，繼續(xù)聽牧聽舟自顧自地說話。

    一頭銀白色的長發(fā)襯得牧聽舟膚色蒼白，唇瓣又極其紅艷，像是從幽冥而來的艷鬼。

    艷鬼眉眼彎彎，笑意不達眼底，唇齒間吐露的話語惡劣至極。

    “我知道師兄肯定心懷愧疚，所以我想了想不如這樣，恰好我座下還缺個侍奉的人，師兄乖乖聽我的話。”

    “說不定我哪日心情好，還會放師兄出門遛遛彎，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