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審判日(三)
此刻的布萊爾·約翰森全身哆嗦著,胸口是無法抑製的窒息感,而心間浮溢出被酸楚裹挾的暖意。她的櫻唇微啟,在驟然間的急喘中擰眉,攤開自己的掌心,發(fā)現(xiàn)手指在微顫著游移,朝著身后的他游移。 回首的一瞬,面色酡紅的她垂眸,對著地面,她機械式地佯裝了一個訕笑,卻緩緩走向盧卡斯·克林,走向他。 她好恨,恨自己這幾年來竟然都沒有揣摩過盧卡斯就是當(dāng)年的恩公少年,如此顯而易見的真相卻被她忽略了。 折回來的少女靜靜地啜泣,她跨坐在他身上,手捧起他還掛著淚痕的俊美臉龐,弓起了纖腰,在他柔軟的朱唇上點觸著唯美卻悲凄的吻。感受著她那溫柔至極的淺吻,盧卡斯闔眸,guntang的眼淚止不住地從他的雙頰滑落。 在讀完《被遺忘的希臘之神》后,他頓悟,布萊爾之所以要帶著尼古拉斯一起下地獄的真正原因。 「······可是···打破這詛咒也意味著···我與你···再也不會邂逅和相愛······」 象牙那緩顫的囁嚅中,櫻花悲慟地大哭,可仍舊是緘默著,只是竭盡全力地,用雙臂環(huán)住他的脖頸,頭枕在他的身上低喘。他早已視線模糊,那萬般留戀的唇珠覆在她額前的發(fā)絲,而她的眼瞼輕顫著微闔,耳畔是他含淚的低啞,「······我寧愿,與你這樣輪回下去,也不要,從今往后,再也不見······」 她已是泣不成聲,只能在相擁中低喚著他的名字,「盧···盧···盧······」 象牙緊緊攥住她的手,輕啞道,「布萊爾,是你讓母親來看我的嗎?」 櫻花窒住,他居然還是猜到了。她抿唇,稍稍仰起嬌身,有些窘迫地看了他一眼,哂笑道,「我以為···以為你···會高興······」 他再次將她扣入懷中,臉上卻殘存著欣慰的苦笑,她怎會了解,他此生,唯有她的溫暖和愛,而母親,不過是誕下他的一個,陌生人。 「小天鵝最疼我了,」感到她迷人的體溫和香氣,他的嘴角是一抹令人動容的淺笑,「謝謝你,寶貝?!?/br> 半晌過后,她試圖哄他入睡,可他知道,一旦自己酣睡過去,她便會徑自前往那個倉庫。就那樣交纏著相扣她的十指,他仍是不愿放她走。 「布萊爾,把手銬的鑰匙拿來,讓我與你一起去,好嗎?」在這場互相救贖的對峙中,他只能服軟。 可是少女的神情凝重起來,她就是不愿拉上他去涉足危險之地。 若那些史冊和文獻(xiàn)中的內(nèi)容都屬實,即便能成功破解符咒,不論是貶為煉獄的奴役還是被宙斯收回人身,海妖在人間所遭受的疾苦和回憶都不會被抹去,這是對罪孽深重的他們的——最后懲罰。 午夜過后,布萊爾終于誘騙盧卡斯入睡,她的歌聲甜美而慵懶,小手還不知疲倦地輕撫他的后頸和背部。而看似再也招架不住的他則是柔聲咕噥著,「別走···別騙我···別騙我···別走······」 在對艾文和杰克施咒之后,少女深吁一口氣,再次踏出了艾莉森的公寓。片霎過后,盧卡斯·克林就疾呼男孩們過來,可早就昏睡過去的二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不會蘇醒。低咒一句,象牙痛苦地蹙眉,只能猛烈地?fù)u晃這無比結(jié)實的木柵欄。 西北三十四號倉庫。 她還以為這真是某座庫存間,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大農(nóng)場。黯淡的夜空下,她還能聽見紅安格斯大牛的呼哧聲,而阿帕盧薩種馬則是噴吐著濃重的口氣,還有矮腳羊群們在睡夢中蹬腿。少女忽然意識到自己沒帶夠衣物,這時的她身穿那套皮衣,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哆嗦起來的她趕忙朝著燈亮處前行。 走過一個又一個偌大的谷倉,視角里是延綿不絕的油井、草屋和野營。這里目測有至少一千五百英畝(約莫六平方公里),而布萊爾猶如闖入了一部西部牛仔影片,只能在無助的張望中彳亍。 時不時地,廣袤而溫涼的空中飛過蒼鷺和夜鷹,它們在離她不遠(yuǎn)處的高空盤桓,發(fā)出令人不快的哀鳴聲。在昏暗的路燈下駐足,她掏出手機,試圖再次撥通艾莉森的號碼,仍是關(guān)機。深呼吸了一記,布萊爾帶著無奈的訕笑,繼續(xù)邁步。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臨近,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感到后腦上一記重錘。倒地的那刻,在殘留的意念里,少女慶幸,果然,竭盡全力不許他來,是正確的決定。 「克洛伊!克洛伊!克洛伊!」 少女的大腦嗡嗡作響,她渾身仿佛被亂棍擊打過那般疼痛和沉重,微微彈開了的視角里,居然是被捆綁住的查爾斯·瑞諾蒙,上身滿是鞭痕的他宛若現(xiàn)世的耶穌,被懸掛在木樁上,那蒼白消瘦的臉龐無力地傾側(cè),奄奄一息著,呆呆地凝視她。 置身于一堆厚實粗糙的干草之上,迷眼惺忪的少女輕哼,卻即刻被一桶涼到徹骨的冰水澆淋。在憤恨和不解中,她無法克製地大叫一聲。 寒顫不止的她重重地喘氣,下頜角倏地被一只粗獷的大手狠狠地鉗住,被迫抬眸,她瞥見一群滿臉惡笑的痞子,確切地來說,是著裝頗為潮流和時尚的富二代痞子。怪不得,方才她便瞄見農(nóng)場邊上停著三三兩兩的跑車。 而捏住她下顎的是他們的新首領(lǐng),邁克·布魯納,也是科迪·莫芮森的好兄弟。在和科迪的短暫接觸中,克洛伊只知道邁克會唆使科迪嗑藥和把妹,但他自己似乎對這些事并不感興趣。 邁克手拿一把加長型的棒球棍,西裝革履的他一頭深褐色的短發(fā),從不留胡須的干凈面孔上是精心修剪過的眉毛,細(xì)長的灰藍(lán)色眼睛,細(xì)挺的鼻翼,還有發(fā)紫的兩片輪廓模糊的嘴唇。 在克洛伊的印象里,邁克一直是禮貌示人,偶爾會露出高人一等的輕笑,略顯靦腆的同時,眼里是頑劣至極的不屑,叫人捉摸不透。剛才叫醒她的是邁克身后的紈絝子弟們,而他們的首領(lǐng)則是和少女對視。 她濕漉的黑發(fā)還滴著水珠,腹痛中的她根本無法啟用妖力,讀取到她琥珀色美眸中的痛意,邁克邪笑起來,他那在光暈中清晰起來的唇瓣離間,「克洛伊·優(yōu)姬,把科迪那蠢材迷得神魂顛倒······」 陣陣唏噓聲中,邁克蹙眉,在毫厘之距中端詳少女姽婳媚人的容貌,驟然間挨近了,他在她的唇瓣種上一個野蠻的吻。 弟兄們發(fā)出夾雜著口哨聲的狂笑,「邁克!之后就輪到我們了!」 一旁的查理則是噴吐出垂死掙扎中的惡氣,目睹著別人染指克洛伊,他卻無能為力。意欲反抗的少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被烤上了手鏈和腳鏈,絕望之際,她咬破偷襲者的唇角。邁克呻吟了一記,撇過臉去,將手背抵在自己的嘴上,耳畔是少女抹唇和輕吐唾沫的聲音。 「艾莉森·沃特在哪里?」她在心里低咒自己的無能,卻不可展露出更多的畏懼。 不甘的襲吻者伸手便掐上克洛伊的玉頸,只見邁克用力扼住少女的命脈,他和她兇視起對方。她手腕上的鏈子浮動出清脆的聲響,咬牙怒視眼前的惡人,克洛伊的小臉漲得通紅,感受到邁克掌心的勁道,她不禁痛苦地擰眉,口中逸出低吟。 在眾目睽睽之下,邁克稍稍松開了她的脖頸,卻伸長了舌頭,開始舔舐克洛伊的側(cè)頰,驚愕和疼痛之余,她在冷冷的嫌惡中劇顫。 「如此看來,」輕咬著她的耳垂,他側(cè)臉,一口吞掉她的櫻粉小嘴,吮吸起她那映日的嬌嫩紅唇,他有些無法自持地低嘆,「與其等『他』來處置你,還不如做我的女人,克洛伊——」 「你該感謝我,」邁克繼續(xù)在她的唇齒間道出自以為是的假設(shè),「你以為,就憑你那點小伎倆,能把科迪成功地?fù)踉谂P室外?他可是我們的成員之一······他可以來強的,只不過,是我,是我勸他對你有點耐心,有點君子之道······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世的婊子······」 邁克在克洛伊的臉上留下yin靡的涎水,他臉上分明是意亂情迷中的俱醉,那嗓音微顫著低鳴道,「將你獻(xiàn)給『他』之前,讓我先品嘗品嘗你吧,妖女······」 那群膏粱子弟仿若在瞬間就幻化成財狼虎豹,此起彼伏的jian笑中,只聽見他們熱忱地附議。克洛伊這才明白,這就是盧卡斯提及到的新線索。這些就是要「重振雄性能量」的宗教團伙,也是這一系列jian殺案的兇手們,他們必定是發(fā)現(xiàn)了艾莉森越來越深入的調(diào)查。 可是為什么他們要引她來這里?而查理又是怎么被抓到這里來的?她被盧卡斯從暗巷帶回家時,那些打手們分明已經(jīng)被下了蠱,而異能需要好些時候才會完全失效,查理明明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逸。 慌亂之中,克洛伊掙扎著看向半死不活的查爾斯,可是邁克即刻便用手托住她的下頜,還厲聲呵斥道,「不許分神!只能看著我!」 咆哮的瘋癲笑聲里,她可以感到,這些虎視眈眈的男子們鳩集起來,烏合之眾的逼近中,周遭仿若攢動起混合著煙霧和戾氣的陰霾,裹挾著他們對她的饑渴和欲望。就在這時,查理使勁渾身力氣低嚎出聲,「不要碰她!」 猝然間,一記劇烈而龐大的槍聲劃過滯頓晦暗的空氣,子彈穿過邁克的頭頂,他即刻便倒地身亡。人群中發(fā)出驚叫和哭喊,而克洛伊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在她斷續(xù)的急喘中,只見這些男子們自覺地散開,他們一齊看向谷倉的大門。 少女那驚懼的視角里,一行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鏢慢慢走向她,而他們其間,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子,他看似羸弱,那掏空了似的臉頰無規(guī)律地抽搐,歪著頭,左眼甚是渾濁,而右邊的眼窩里卻是一只玻璃球。瞅見克洛伊的那一刻,他的左眸閃爍出異于常人的光亮。 輪椅上的男子深吁一口氣,翻了個白眼,他的聲音尖細(xì)卻高頻率,叫人心生不適,同時又能激起莫名的恐懼。 「天殺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給這孩子一點水喝!我們這里不是集中營!況且,這兩位,都是貴客!」 怔怔地望著一個彪形大漢遞給查爾斯純凈水,克洛伊嚇得不敢吱聲。就在她再次轉(zhuǎn)向玻璃眼時,只見這輪椅男正經(jīng)了臉色,他微微湊近少女,語調(diào)祥和地開口道,「克洛伊小姐,邁克不懂事,我替他向你道歉?!?/br> 再瞥了一眼腳下的尸首,克洛伊漏出幾聲突兀的喘息,發(fā)抖中的她囁嚅道,「我只想···只想···找到艾莉森·沃特。」 玻璃眼那看似羸弱的身子震顫了一下,而少女也打了個寒戰(zhàn),只見他闔眸,舒展了雙臂,仰首深呼吸,「這一刻終于要來了——」 露出了更是疑惑的神情,在恍惚中,克洛伊被保鏢們抱上了一張座椅。就這樣,她和玻璃眼面對面坐著,開始了一場談話。 「首先,一個問題,克洛伊,這位是誰?」指了指終于緩過氣來的查爾斯·瑞諾蒙,玻璃眼訕笑道。 查爾斯低吼了一句,「······每天都在熒屏上,你們怎會不知道我是誰!」 頃刻間,克洛伊的眼神黯淡下去,在玻璃眼那頗為饜足的鏡像中,少女的眼瞼微闔,臉上寫滿了十足的凄楚,垂眸的她輕喃道,「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 查理詫異萬分,他看著克洛伊·優(yōu)姬艱難地吞咽,那痛楚萬分的神情里是無法言喻的愛和恨,「尼古拉斯·米勒,別再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