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只是按她如今這個身子骨,四十鞭下去,只怕要斷氣。 于是小金氏花了銀子,讓行刑的打得輕了些。 等四十鞭打完,迎恩幾乎一路哭著,跟著小金氏派的人,將阿姀抬了回去。 迎恩時至今日,才真的體會到了被人維護(hù)珍愛的滋味。當(dāng)阿姀擋在她身前的那一瞬,即便是以后隨著她刀山火海,她也想好了絕不退縮。 許停舟也半分沒停著,直奔御醫(yī)處找大夫。好在他提前出發(fā),等到他們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阿姀也將將被送回來。 她身上幾乎沒有一點好rou,胳膊腿都是血rou模糊。 沒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也算是行刑的一點技巧了。 佛堂又小,也無屏風(fēng)一類,不好處理傷口,還怕血腥之氣沖撞了神佛。這才想到此處根本是不能住人的,從前湊合著倒也罷了,但凡有一處不便,就是束手無策。 于是在小金氏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叫人抬了寢具來,在偏殿緊緊湊湊重新搭了臥房,御醫(yī)才算是能在不唐突公主的情況下搭脈了。 阿姀早就高燒了起來。 迎恩屏退了人,將她身體上的衣物全都剝?nèi)?,每一寸肌膚都guntang。 血rou傷口與破開的衣服黏在一處時,還要小心地將布料撕下來,即便是昏了過去也疼得她滿額都是汗。 好在御醫(yī)說并不傷及根本,只是皮rou傷,按時傷藥會好得快些。 這一夢對阿姀來說并不算安穩(wěn)。 起初是一個雨夜,她看見一個衣著華美的婦人,愁容滿面地將看著懷中睡著了的孩子。 她戀戀不舍地?fù)崦⒆拥哪槪钡缴砼缘氖膛偃叽?,才將孩子交給了對面的另一個婦人。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給孩子系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姀察覺,這里高墻貴瓦,似乎是皇宮,卻又想不起這是哪處宮門。 雨夜一轉(zhuǎn),這次卻是熟悉的地方。 尚書府的庭院中,一處小池塘,坐了一大一小書蓋在臉上的人。 阿姀輕輕笑了,認(rèn)出這是懷乘白和自己。 小時候總跟著懷先生胡鬧,天高物燥的日頭,兩人便不讀書,稱兩個釣竿在院子里釣魚睡覺。 釣上來的都是崔夫人專門養(yǎng)的鯉魚,便不放鉤子,再丟回池里去。 此時崔夫人身旁的姑姑便走到廊下,用手擋著太陽,大聲喚她道,“娘子!好我的娘子,這么高的日頭,不讀書的話,便隨奴婢回去學(xué)學(xué)女紅也是好的啊!” 懷先生聽了這話,懶懶散散地將扣在臉上的書丟去一旁,回姑姑道,“絕不可能!我懷乘白的學(xué)生,是要學(xué)經(jīng)世致用的好東西的!那一雙承了我丹青技藝的手,拿來繡花,簡直胡鬧!” 姑姑見說不過,便拂袖走了。 阿姀也躲在攤開的書本底下,只有她知道自己當(dāng)時并未睡著,偷偷在書的遮擋下笑了。 此刻旁觀在側(cè),從前浮生半日閑的好日子,仍是最好的日子。 而后昏天黑地,紅燭高懸。 這次不再旁觀,阿姀低頭一看,自己穿著繁復(fù)喜服,坐在掛著朱砂帷幔的床邊。 是了,她四處看了看,這是與衡沚成婚的那一日。 庖廚坐了席面,頭一道燒好的菜,按著賓客的規(guī)格都先在這里擺了一桌。端菜來的是幾個年長的姑姑,笑瞇瞇地說,是小侯爺疼夫人,不讓新嫁娘餓著,特地囑咐了要上熱酒菜來。 阿姀丟了卻扇,笑瞇瞇地應(yīng)了。 那時吃了什么,已然記不得了。 沒過多久,同樣一身喜服的衡沚便走了進(jìn)來。 他轉(zhuǎn)身帶上門,輕手輕腳,連側(cè)臉的陰影都好看。 阿姀心想,那時竟不覺得衡沚的皮相有多養(yǎng)眼,不知是因為心中存了警惕,還是實在眼光不好。 衡沚高挑的身量,穿著這件為匹配她的喜服而特意加了許多珠玉裝飾,比尋常素服簡衣要莊重了許多。 是了,阿姀想起來,那時她用扇子擋著自己,根本沒細(xì)細(xì)看,也對衡沚那夜如何面如冠玉一概不知。 錯過了許多。 阿姀靜靜坐著,看著衡沚越來越走近。 竟不知為何,心里酸澀起來,眼眶都漲得生疼。 “你來了?!卑徛牭阶约旱穆曇糨p輕說。 一連數(shù)月,不曾見到這張臉。這個人,就連上一次走時,都昏天黑地,根本不曾有空好好看看。 而夢外的境地,已與成婚的這夜大不相同了。 衡沚便笑著握住她的手,站在她面前,“等很久了吧。” 是啊,好像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離開恪州的大半年,阿姀從不曾開懷過。 之所以一意孤行,不告而別,都是為了去尋找一個答案。為何陳昭瑛要丟下她,她又為何而死。 這個疑問停留在阿姀心中十年之久,每一次的失望,都在不斷加重這苦痛。 就像痼疾,時日太久,若不真的探尋清楚,藥到病除,人也要命不久矣了。 而今卻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陳昭瑛的一生,究竟是為了什么。她可曾有一日,是為自己而活的。 guntang的淚淌下來,落在衣群上,成了大朵大朵洇濕的花。 這數(shù)月來的一切,阿姀都想原原本本地告訴衡沚,想要尋一處遮風(fēng)避雨,再償還虧欠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