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擺在這里,阿姀流落在外,無論是繼續(xù)以給人哭喪賣苦力,還是謀別的生計,都遲早有被抓回去的風險。 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新帝想要宣城公主和親,是天下皆知的事。 也許她逃出宮,也有躲避和親的意圖。 若是下次再見,是什么她出嫁的場景,衡沚也覺得不暢快。 新帝是不可能再花功夫籠絡(luò)蜀中的,再劃算一些,怕是要嫁她去草原。那是什么地方?一個女人嫁父子三代比比皆是,歷來的和親哪里有不苦的。 想起那緣慳一面,也不想見她往火坑里跳。 總之是可惜。 “去蜀中做什么?”他想了想,問。 好歹算是個輕松的問題了。 阿姀以前就聽說蜀中好風光,民風也爽朗。最重要的是美味頗多,是個安居的好地方。 雖然是蜀中侯王宣素來同都城不對付,不過她也沒同都城對付過。 再隱姓埋名一些,應該是不會叫人發(fā)現(xiàn)的。 “大崇處處風光,當然是去見識見識。萬一碰上什么緣分,興許就留在那兒了呢?!?/br> 聽說蜀中有一種獨特的暖鍋,一邊烹一邊吃,阿姀早就想試試了。 看她語氣滿是向往之情,衡沚不覺斂了眉。 “總之?!卑彵持郑拔也粌H不會低估自己的能力,也不會低估世子的能力?!?/br> 說這話時,她的眼中瑩亮恒定,“我還相信,世子絕不會屈居小小恪州,宏圖幾何,自是不可估量?!?/br> 然后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回去了。 衡沚:…… 本以為是狼狽為jian的謀算,這一席話突然說得這么昂揚,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倆是什么朝廷棟梁國之肱骨呢。 ------------------------------------- 書房臨時給了阿姀征用后,云鯉在外頭守了兩天。 主子說里頭有要事,叫他們看好書房門,鬼祟的人一概抓起來。因為是親近的侍從,她和云程才被允許交替守門。 新夫人此刻正捋起袖子,蹲在地上將那日抱來的碎石頭磨成粉。榔頭在她手中像是繡花針一般靈巧,一錘下去碎石頭又碎成了均勻的小石塊。 阿姀抬頭的功夫,瞧見門檻上云鯉半張圓圓的臉,不由招手,“云鯉,進來進來!” 云鯉蹭蹭蹭了跑進來,忍不住問,“您這是在做什么呀?為何不叫云程來做體力活兒?” 鑒于也不能明著聲張作假,阿姀就簡略道,“有些顏料不好買,所以只好買點原料回來自己動手了?!?/br> “做顏料?您會得真多啊?!痹契幝犃?,很有些驚訝。 云鯉對這個新夫人有十足的好奇心。雖然那日府中來人,她才見到阿姀,卻感受到她親切明朗,做事有條不紊,并不似浣衣女的身份。 不過主子要成婚了,以后便有的是機會探明這些,不急于一時。 云鯉年紀不大,也是少女心性,愛熱鬧和喜歡的人湊在一起,所以才自請到書房來。 阿姀也很喜歡她,所以云鯉很快便在這兒找到了己所能及的事,十分歡快地搬起磚來。 衡沚在侯府忙了幾日盤賬回來,方進了書房的門,便見云鯉匆匆忙忙去換一盆洗筆的水。 禮都行得潦草,讓他看得挺稀奇。 “倒是沒想到,你和云鯉這樣好?!背哆^一張凳子來,衡沚衣袍一撩,坐在了阿姀工筆的長桌一旁,監(jiān)工似的。 才開始打線稿,阿姀沉淀得很心靜,落筆輕緩,連說話的聲音都輕了。 “我以前有個侍女,跟云鯉一樣招人喜歡?!彼坏皖^,碎發(fā)便悄悄垂下來,將耳朵遮住,“比我小一點,還沒桌子高就派來服侍我,一到冬天就裹得像兔子一樣?!?/br> 思及此,阿姀便不由筆頭一頓。 生怕臨錯了線條,趕快調(diào)換了握筆姿勢,“可惜見是見不到了?!?/br> 紙上仕女栩栩如生,阿姀側(cè)身示意衡沚來看。 室中安靜,聽得見衣料摩擦的聲音。衡沚上前來,只是沒看畫,在等她說下文。 “后來讓我皇叔打死了?!?/br> 這件事憋在心里,已經(jīng)挾持了阿姀兩年。從前沒有人問過她,她也不曾提起。 若不是看到云鯉,突然想起她的小侍女,皇宮之中人如草芥,就無人記得她斷送在永寧門外的生命。 衡沚垂眼看她。 這是大崇唯一的公主。 自她爺爺輩起,不知為何,登基了的帝王再無所出。武安帝潛邸時的兩個兒子,便是她父親與如今登基的新帝皇叔,是幾十年來大崇最昌盛的皇嗣了。 阿姀是先帝于潛邸時所生,皇后那時難產(chǎn),此后也再無所出。 大崇立朝的規(guī)矩嚴,不許皇子們沉湎聲色,一般也不能納妾養(yǎng)外室。直到先帝登基,后宮擴充妃嬪,竟也沒再有皇嗣降生。 如今的新帝就更離奇了。他在潛邸時,便被當時的王妃一紙休書休棄了,永王妃怒言寧去尼姑庵一輩子吃齋念佛,也絕不再踏入王府一步。也算是震驚都城的一件大事。 后來眼看著自己的皇兄重病將崩,經(jīng)營著奪了皇位,如今也無所出。 獨生的皇女,連留下自己侍女性命的權(quán)力都沒有。 衡沚隨便扯開了話頭,“疑人不用,懷先生授業(yè),我自然是敬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