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滿臉皺紋和不高興的表情，戴祈宵認出來那是關(guān)卡中剛進村子時遇到的那個老婆婆。

    等人散開，司白站了起來，拖著疲憊的身軀往邊緣的林子里走去。

    一瘸一拐的小少年拐進了無人的森林，在大片的樹蔭下獨行，走到聽不見人聲了，他忽然倒下，再次穿過戴祈宵想去攙扶的手。

    樹底下，少年兩只纖細的手臂打著顫，胃里不停翻滾、痙攣，最終忍不住張開嘴嘔吐起來，可本就是餓了才去偷吃的他什么也吐不出來，胃中的粘液混著唾液一同傾瀉，他難受地佝僂起身軀，像是垂死掙扎的魚。

    在毆打下都沒有吭聲的少年此時嗚咽著，不知道是因為嘔吐帶來的生理反應還是終于忍受不住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斷斷續(xù)續(xù)的嘔吐聲和哭聲圍繞在戴祈宵耳邊，他蹲在司白邊上，雙手遮掩著面，肩膀微微聳動。

    他想起來小白從來不碰正常的rou腥，還有在誤食后吐的昏天黑地的樣子，好像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戴祈宵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無力過，情緒的起伏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明明以前都不會這么狼狽的，為什么偏偏因為這個人，一次又一次打破你自己的規(guī)則？”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戴祈宵猛地回過頭，看見穿著校服的清冷學生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質(zhì)問他。

    “我在問你話，為什么把自己搞得這么難看?！备咧袝r期的戴祈宵因為他的不作聲微微皺起眉，似乎很不滿意未來的自己任情緒左右的樣子。

    戴祈宵很震驚為什么在摸不著的虛幻中會出現(xiàn)自己的幻影，但是在聽到學生不客氣的話語后，心想原來自己那時候說話那么令人討厭。

    本著不想在自己面前繼續(xù)出糗，他背過身去快速拭去臉上的眼淚，很不高興地回了一句“關(guān)你什么事”。

    不想被無視的學生繞到戴祈宵身前，熨得筆直的直筒校褲和洋溢青春氣息的白色運動鞋強勢占據(jù)他的視野，白色的襯衫外面套著羊毛格子馬甲，胸前精致的金屬?；眨瑹o一不將面若冰霜的少年襯得更加不近人情。

    “你為什么非要跟這個身份來歷不明的人糾纏不清？”

    戴祈宵沒有理他，因為小司白似乎是哭累了，聲音逐漸變得微小。

    少年慢慢挪到樹干邊靠著休息，身上淤青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酷刑，明知道自己不會被看見，戴祈宵還是感覺對上了小白抬起來的眼睛。

    那里痛苦、悲傷、絕望，好像隨時會碎掉。戴祈宵突然很想去摸摸小白的頭，告訴他別怕，你的人生不是望不到頭，因為他會把他帶離這片沼澤。

    一眼望不到頭的感覺確實很難熬，戴祈宵以前也這么迷茫過，不過是因為要和人打交道。

    “他才不是什么來歷不明的人，他是以后都會與你并肩同行的人?！?/br>
    戴祈宵看著司白，突然來了一句。

    “你在開什么玩笑？他？你是嫌自己不夠閑嗎？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撿回去，會是多大一件事，你能和爸媽交代嗎？你能對他負責嗎？就算可以，你又憑什么呢？”小戴祈宵咄咄逼人，絲毫不給喘氣的機會，話語中每一點都嵌合得恰當好處。

    “你我都清楚，一個完全沒有受過教化的人待到一個新環(huán)境中，無異是換了一個被視作異類的地方，你為了哄騙這個人，真是煞費苦心?！毙〈髌硐谝慌陨匡L點火。

    “喂，你也是虛影吧？”戴祈宵壓根沒在聽他講話：“你們都是假的虛影，那你能碰到小白嗎？”

    小戴祈宵：“……”

    “你還是變得和其他成年人一樣無聊了?！彼е直?，臉上皮笑rou不笑。

    戴祈宵站了起來：“這里是小白從前的記憶，雖然這讓我了解了更多他的過去，但是我說過，只有他想告訴我的時候，我才會去接軌他的從前，現(xiàn)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一個真實的小白還在等我接他回家。”

    小戴祈宵靠在小司白身邊的樹上，語氣淡淡道：“你分得清虛實真假，為什么還會哭呢？”

    戴祈宵有些不舍地看著慢慢合眼休息的少年，說：“沒辦法啊，我喜歡他，我愿意將自己情緒的支配交給他……”

    “還有，正是因為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有大把屬于我的時間，我會教小白我所在的社會中應該學會的所有東西，也會讓他融入我的家庭，最后，我可以對他負責。”戴祈宵瞥了一眼那個板正的學生，說：“憑我是他的男朋友?！?/br>
    小戴祈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戴祈宵在一一回答自己剛才拋出的質(zhì)問，連順序都沒有打亂，看來面前這個長大的戴祈宵，還是很冷靜理智的自己，只不過，他愿意為了這個牽動心緒的人清醒著沉淪其中。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小白?！贝髌硐鼘χ莻€看不見自己的虛影道別，向著遠處開始彌漫起的白霧毅然走去。

    身后的幻影漸漸消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個小小的身影似乎感應到了什么，慢慢仰起頭，朝著那個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

    “咳咳……”戴祈宵再次悠悠睜眼，面前是幾張不可置信的臉。

    誰啊，好丑……

    戴祈宵感覺腦子有點延遲開機的樣子，他想坐起身來，卻發(fā)現(xiàn)四肢處于被禁錮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