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得知，國公夫人方氏近日陪著陸老夫人去了佛院，已出行五日有余，并不在府上。

    陸伯伯日理萬機(jī)，朝中公務(wù)繁重，亦時常不在府中。

    府上事宜這幾日暫由二房長媳王氏打理。

    她算是大房的人，又是初來，已經(jīng)安頓，人多事雜，倒也沒人睬她。

    膳后第一件事，她便喚了桃紅去給阿泰送銀子。

    “告訴阿泰不必過于節(jié)省，銀子我會想辦法，他定要照顧好自己，該花的還是得花，請旁的小廝吃吃酒，免得他初來乍到，人家孤立他，那事也急不得?！?/br>
    她口中的那事便是打聽長姐之事。

    這事確實是急不得，何況她沒銀子，急也沒用。

    桃紅接了小姐遞來的錢袋，應(yīng)聲去了。

    婢女走后不久，應(yīng)著青蓮提議，左右也閑來無事，顏汐穿了披風(fēng)同她出去走了走。

    桃香閣后身不遠(yuǎn)處就是府中園林。

    時至秋末，正是菊花盛開時，倆人出來透透氣，也為略略熟悉下周圍。

    本以為大早上不會有人，不想這般剛一入園便聽到了兩個姑娘的聲音。

    “唉，世子有五日未回了?！?/br>
    另一個笑：“惠jiejie怎么見不到世子就跟丟了魂兒似的?！?/br>
    前一個嗔道：“別瞎說，你不知他年后便要離京了么？”

    “自然知曉，但升遷，終歸是好事，說起來世子也真是厲害，年年輕輕便要做節(jié)度使了！”

    那名中帶“惠”的女子悠悠地道：“是好事...確實是好事...”

    語聲之中不難聽出失落...

    青蓮還要再走下去，被顏汐拉回。

    小姑娘晃了晃婢女的衣袖，小嗓子軟綿綿的：“走吧...”

    青蓮點了頭。

    不時倆人出了園林，青蓮開口詢問：

    “小姐怎地不走了...”

    顏汐直言：“不太想碰到別人?！?/br>
    青蓮了然。

    這六年來小姐因著生病，很少外出，接觸過的人不多，或是一時之間有些排外，還不算太適應(yīng)。

    青蓮想起適才園中的兩個姑娘所說，笑道：“世子，又是世子，雖回來方才一日不到，但在府上已經(jīng)聽得了不少人談及世子，也不怪人稱贊，這陸家世子確實人中龍鳳。據(jù)說前幾年河南蝗災(zāi)是他救的、荊州水患是他治的、長安城一起駭人聽聞，經(jīng)了無數(shù)人手，多年未破的奇案，他上任京兆尹，十日就破了，狀元郎出身，弱冠之年便已官居正三品，如今三年不到又要升遷了！小姐可還記得這陸家世子？”

    顏汐點頭，“嗯，我記得?！?/br>
    雖然彼時只與他見過兩三面，但顏汐還真的記得他。

    且是，很清楚的記得。

    青蓮“呀”地一聲，只差一點便打了自己兩下子，笑道：

    “瞧我這記性，小姐怎會不記得，小姐落水，不就是他救小姐上來的么！”

    “是。”

    顏汐又答了一句。

    是他救她上來的。

    那時她小，初來陸家那日便見到過他。

    陸伯伯讓她喚他兄長。

    她乖乖地喚了，但他沒答話，好像都沒怎么瞧她。

    后續(xù)她便有些怕他，不過好在他們也再無接觸。

    直到她落水。

    他救了她后，她自然對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觀。

    細(xì)細(xì)想來，她好像也就見過他那兩次。

    倆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隨意聊著。

    前方跑來一人，顏汐定睛瞧去，認(rèn)出是她院中的三等婢女香蓮。

    “總算找到小姐了，小姐，國公夫人與老夫人回來了！”

    顏汐聽得，緩緩抬起了眉眼...

    *******

    一陣風(fēng)起，吹落秋葉，垂柳隨風(fēng)晃了晃，打在窗牖之上。

    閨房內(nèi)，銅鏡中映著一張清純稚媚，不諳世事的小臉。

    婢子為她輕輕梳著頭發(fā)。

    午時聽得下人的傳話，讓她申時去老夫人的福安堂。

    顏汐甚感陌生，多少有些生懼。

    非但是生懼，初來陸府那日的心慌之感又莫名而起。

    隨之又想起了那個惡霸。

    不甚像什么好兆頭。

    她早早地做了準(zhǔn)備，只待時辰。

    申時將近，由著房中旁的婢女引著，同青蓮、桃紅去了福安堂。

    一路錦繡繁華，白玉欄桿，清風(fēng)吹得香零落，莊嚴(yán)又肅穆，無處不彰顯富貴。

    顏汐性子乖巧，極為守規(guī)矩，加之心中惴惴，眼睛沒怎么瞧別處。

    不知不覺間，她被帶到了老夫人房中。

    小姑娘邁步進(jìn)來之際，只微微抬眼尋視了屋中環(huán)境。

    四周畫梁雕棟，云霧繚繞，燃著好聞的香。

    矮榻上坐有兩人，一個年過花甲，一個是位中年貴婦，綺羅繽紛，珠翠耀目，皆盡雍容。

    倆人她都記得，正是陸老夫人與國公夫人。

    “顏汐拜見老夫人，拜見國公夫人...”

    她頷首盈盈下拜，不及聽得二人回語，先聞一陣笑聲。

    先說話的是陸老夫人。

    “好一位嬌滴滴的美人，說句貌若天仙也不足為過了?！?/br>
    國公夫人方氏目光柔和，唇邊始終帶著一抹笑意，溫聲接口：

    “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剛來那年你方才這么高，一晃出落成這般樣子?！?/br>
    “來，顏汐過來...”

    顏汐更福下身去：“謝老夫人與國公夫人夸贊。愿老夫人長命百歲，國公夫人青春永駐?！?/br>
    倆人又是一陣緩緩的笑。

    顏汐直了身子，抬頭慢慢走過了去。

    鄰近，陸老夫人輕輕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榻上坐，細(xì)細(xì)端詳了半晌。

    “可算適應(yīng)？瞧著你還是有些認(rèn)生，把陸家當(dāng)做自己的家就好?！?/br>
    顏汐莞爾：“好?！?/br>
    方氏點頭：“收你為義女，是你陸伯伯的心愿。小時起先怕你不適應(yīng)，后又因著這病離開六年，耽擱這許久。如今終于歸回，你也大了，這事該提上日程了。等你陸伯伯回來，便擇吉日，入嗣堂燒香祭祖，把這事辦了，你以為如何？”

    “我...”

    顏汐出口，剛要回答，但聽珠簾外傳來腳步聲及著婢女的通報聲。

    “老夫人，夫人，世子來了?！?/br>
    話音剛落，掀簾的清脆動靜便已響起。

    顏汐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清澈又無辜，

    她徐徐轉(zhuǎn)頭，抬眼，循聲望去。

    然目光剛落，心口驟然“砰”地一下，小姑娘瞬間臉色慘白！

    第4章 確認(rèn)

    只見：

    來人身高八尺有余，寬肩腿長，偉岸瘦削，一襲暗色云紋官服，外罩玄色氅衣，膚色甚白，生就一張極具沖擊視覺的俊美皮囊，讓人望之不由得臉紅心跳，瞧不得第二眼。

    拋開那張極好看的臉不談，其無論是身形、體量、乃至舉手投足，竟是，竟是都和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不是相像，是...是一模一樣！

    腦中一片錯亂，心口“噗通，噗通”狂跳不歇，顏汐軟了柔荑。

    手中的錦帕掉落，也是這一落，讓她還了些心神。

    她趕緊低頭去拾。

    這時聽得方氏說了話。

    “無恙，你來得正好，顏汐回來了，瞧瞧你可還認(rèn)得?！?/br>
    老夫人上下打量著孫兒，也開了口，嗔道：“怎么好像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