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什么？”謝蘊(yùn)追問。

    王觀看了看她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笑道：“還說，戚二爺深入敵營(yíng)，意圖下藥之時(shí)，發(fā)現(xiàn)了江陵府之前失蹤的女子，將人解救，自個(gè)兒扮作舞姬，一舞誘得那叛軍首領(lǐng)回營(yíng)，英勇殺敵之時(shí)‘被迫’暴露，被護(hù)衛(wèi)救出，那叛軍首領(lǐng)倒是也沒討著好，被他斷了一臂，還燒光了糧草，十分驍勇。”

    謝蘊(yùn)眼皮一跳，知這捷報(bào)是出自哪個(gè)不要臉的之手了。

    她嘴唇囁喏兩下，想問什么，卻還是沒問出口。

    王觀哪里不知她想什么，也沒瞞著，道：“戚二爺……說是男人要緊地兒被踹了一腳，傷勢(shì)不明。”

    馬車?yán)飵兹祟D時(shí)神色尷尬，眼神飄著不知該往哪兒落。

    謝蘊(yùn)粉唇微張，面色詫異。

    片刻后，謝叔父倒是輕咳一聲，頗有些感同身受的疼，含糊道：“要不……要不讓怪老頭去給他瞧瞧？那傷耽誤不得……”

    怪老頭，羌彌的師傅，也是謝蘊(yùn)先前留信里的白松先生。

    這話是問謝蘊(yùn)，謝蘊(yùn)還記得白松師傅給她飛鴿傳信來，說是已經(jīng)到江陵。壓著心虛道：“何必cao心，先前崔姐夫一行去江陵時(shí)，官家還譴了太醫(yī)去了?！?/br>
    她這般說，謝叔父也不勸，心里哼哼，看樣子也不是惦念得緊，挺好。

    .

    王觀的宅子也是三進(jìn)三出的，門口卻是十分潦草的掛了塊匾額，書行書，上面搭著茅草，瞧著很是簡(jiǎn)陋。

    謝蘊(yùn)無語一瞬，剛想說先前找人幫他修葺宅子，都是徒勞，余光忽的瞧見，門前停著的馬車。

    “你家來人了？”謝蘊(yùn)扭頭，目光茫然的問。

    王觀等著馬車前，準(zhǔn)備扶謝家主下來，聞言，順著謝蘊(yùn)的視線瞧去，掃視一眼，隨即輕嗤了聲。

    謝蘊(yùn)：“？”

    犯病啦？

    王觀將謝家主扶下來，倒座房里的看門老伯聽見動(dòng)靜，小步跑出來，“郎君！媒人來提親啦！”

    瞬時(shí)，幾雙眼睛都落在了王觀身上，后者輕笑了聲，“做什么，我又不是猴兒。”

    謝叔父擺擺手，“你去瞧瞧吧，我們自個(gè)兒去后面。”

    王觀頓時(shí)笑了，“先生怎還樂得看戲？”

    說罷，不等他走，又道：“學(xué)生家中無長(zhǎng)輩在，先生既是趕巧了，便與師母一同來替我聽聽吧?！?/br>
    謝夫人不動(dòng)聲色的看了眼謝蘊(yùn)，也沒推辭，隨之往里去。

    謝蘊(yùn)當(dāng)作沒察覺，與崔芙挽著手跟著入內(nèi)。

    媒婆吃了兩盞茶，總算是等回了人，聽見動(dòng)靜，立馬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起身甩著帕子迎上來道：“哎呦，郎君總算回來了！”

    瞧見先一步進(jìn)來的謝家夫婦時(shí)，還愣了下，視線一轉(zhuǎn)，瞅見跟在后面的王觀，聲量低了低，踟躇問：“這是令尊令慈？”

    王觀：“尊長(zhǎng)?！?/br>
    媒婆懵的茫然，這又是什么情況？

    王觀可不管她心情，徑直道：“說吧。”

    媒婆一臉尷尬，委實(shí)開不了口。

    不是說探花郎家只他一人住嗎？

    這是哪里來的尊長(zhǎng)？

    “您便直說吧，是哪家姑娘？”謝家主好奇催促道。

    “呃……”媒婆咽了咽口水，心虛，“那個(gè)……長(zhǎng)平侯托我來……問問探花郎的意思……”

    “長(zhǎng)平侯？”謝夫人思索一瞬，奇怪道：“他家沒有適齡姑娘吧，只一個(gè)jiejie，早兩年便出嫁了啊?！?/br>
    媒婆恨自己貪那錠金元寶，虛虛開口：“……是替長(zhǎng)平侯自個(gè)兒……”

    “噗！??！”

    剛喝了口茶的謝家主噴了，眼珠子瞪圓，“什么？！”

    .

    江陵嘉峪城。

    大牢里，兩人對(duì)峙，氣氛劍拔弩張，令人不安。

    程敬一手拽著盤腿坐在稻草上的男人衣襟，上半身微躬，下頜線緊繃，似是動(dòng)怒，那男人微抬著頭，瞧他的神色似是饒有趣味。

    “不敢信嗎？”趙矜笑問。

    程敬頜骨動(dòng)了動(dòng)，沒出聲，目光銳利。

    趙矜拍拍他抓著自己衣襟的手，笑得十分友好，“小朋友，你查到我這兒的人，尸骸我都替你收了，不必言謝?！?/br>
    程敬提起拳頭就要走揍——

    “阿敬！”

    忽的，門口傳來一聲喝，聲音不重，帶著些訓(xùn)斥之意。

    程敬臉上神色微變，只差兩寸的拳頭生生停下，一雙眼死死盯著那笑得一臉逗弄的人。

    “還挺聽他的話?！壁w矜笑道，語氣里帶著微諷。

    程敬身子站直，直接一腳將他踹倒在草席上，鐵質(zhì)鐐銬嘩啦啦的響。

    毫不意外，身后又是一聲厲喝。

    他扭頭看向一臉虛弱的程懷，半勾起的唇角很是嘲諷，目光挑釁。

    程懷沒看他，疾步過來，將草席上的趙矜扶起，問：“可有事？”

    “你能保我命？”趙矜卻是問。

    程懷沉默一瞬，微微搖頭。

    叛軍首領(lǐng)率殘兵退至長(zhǎng)坂坡，被戚鈺埋的火藥炸了個(gè)干凈，如今叛軍之中首領(lǐng)，便只剩趙矜被捉，定是要押解回京，待官家裁奪。

    “那何至于問這一句？”趙矜還是笑，眉眼舒展，好似不懼性命之憂。

    程懷卻是沒答。

    程敬看著這兄友弟恭的一幕，笑得邪氣又諷刺，退后兩步，抱臂靠在牢門前，笑道：“我倒是可以，將你們一同送往地獄?！?/br>
    第42章 侯府

    程敬生母, 是揚(yáng)州瘦馬，一位達(dá)官顯貴隨手送給安遠(yuǎn)侯的東西，進(jìn)府兩年, 生下了程敬, 這才被抬為妾。

    那時(shí)，侯府人多, 程敬行八, 他沒大名，自出生也未曾見過幾次安遠(yuǎn)侯, 長(zhǎng)至五歲, 他有次半夜醒來，卻是沒見到小娘，便找了出去，院子里只有一個(gè)伺候的丫鬟, 沒聽見他的動(dòng)靜。

    程敬尋至主院，隱隱聽見些聲音, 他沒穿鞋, 跑過去, 便見一男人將他小娘壓在椅子上欺辱。

    他當(dāng)即跑了進(jìn)去, 拉扯著想要將那壓在他小娘身上的人推開, 卻是被反踹一腳, 跌倒在地。

    “哪里來的小雜種？”男人嗤笑。

    “行了?！?/br>
    那并蒂蓮屏風(fēng)后的傳來一道冷淡聲音, 赫然是永安侯夫人。

    程敬當(dāng)時(shí)年幼, 不知這是什么，但知是不對(duì)的。

    他被婆子拽了出去, 關(guān)在偏房。

    自那日后，程敬就沒再見過他小娘, 鬧騰幾次，永安侯夫人欲要?dú)⑺?，被程懷攔了下來。

    那次他淋了雨，發(fā)了高熱，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月，程懷偶爾來瞧瞧他。

    病好后，他沒再鬧，這里的人都以為他病了一場(chǎng)忘了事，程懷為他取名程敬，讓永安侯將他送去了官學(xué)，也是在那里認(rèn)識(shí)了戚鈺。

    排在他與程懷之間的幾個(gè)孩子，不是天質(zhì)弱，時(shí)常病著，就是碰了傷了不救身亡，短短兩三年，府中只剩了他與程懷兩個(gè)郎君。

    而那些姨娘，也憑空消失一般，下人說是病故了，但他卻從未見家里辦喪事。

    沒過多久，程懷便不去崔氏聽學(xué)了，還讓人將程敬的東西搬去自己院子里，與他同住，程敬知道為何，程懷是怕他也‘病弱’，病故。

    饒是他知曉，府中離奇失蹤的那些人與永安侯夫人脫不開干系，但也遠(yuǎn)想不到，她會(huì)用那些yin邪之術(shù)。

    巫蠱，以鮮血rou身養(yǎng)所祭。

    有用嗎？

    程敬看看那坐在稻草上的人，眉眼間神色陰郁，他也想知道，受過凌遲之后，他可還能活？

    前朝趙氏，失鹿共逐。本朝高祖平定中原，將趙氏打至南疆，之后歷代皇上，都出兵伐趙，直至當(dāng)世，趙氏滅，由此開景明年號(hào)。

    仔細(xì)想想，說趙氏皆滅的，還是永安侯，他那好父親啊。

    倒也不足為奇，畢竟，他自己娶回家的妻子，他能不知那是前朝公主的血脈？還是他妻子害死那么些人命，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他半分未知？

    不見得無辜。

    “出去?！背虘颜酒鹕恚c程敬道。

    程敬沒動(dòng)，雙眼直視著他，微抬著下巴問：“你是我大哥嗎？”

    程懷：“是?！?/br>
    程敬輕笑了聲，視線掠過他，看向地上那個(gè)，“那他呢？”

    程懷沒說話，目光垂了垂。

    程敬唇角微諷的輕扯了下，“不好說？那我換個(gè)問法，你為何替我起這個(gè)名字？”

    程懷沒答，推他：“出去說?！?/br>
    “是借我思念你弟弟？還是讓我借用這個(gè)字，讓永安侯夫人稍有忌憚，不朝我下手？”程敬沒動(dòng)，又問。

    程懷置于他后背的手頓時(shí)僵住，少頃，似是無奈：“你知道了？”

    程敬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也看著對(duì)方似是卸下了什么重?fù)?dān)一般，肩膀松了松。

    “知道什么？永安侯夫人是前朝余孽，還是她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亦或者是，永安侯同流合污，與叛賊勾結(jié)？”

    半刻的沉默，程懷沒說話，拉著程敬的手臂往外走。